“所以除了各自睡覺的時間,你把我的生活填得滿滿的,就是怕我胡思亂想?”
“唔,你別說得,那麽刻意啦。我是不由自主地,想黏著你。”
“黏著我說到底還是基於擔心我。”
“也是。我想陪著你,慢慢走出來。”
“小鹿,不逞強地說,其實我真的還好,至少沒你想得那麽糟。沙院長一直是個豁達的人,看到她不留遺憾、坦然面對,我們這些旁觀者的感傷也隨之淡去。凡生物必有一死,任何人概莫能外,我發現我害怕的並非死亡本身。”
視線交匯,是無聲無息的交融和慰藉。
收到訊號的沙九言勾起唇角:“我有兩個媽媽,當一個被另一個拋棄之後,終日混混沌沌,但那還是相對較好的情況。當她歇斯底裡起來才是毀天滅地的,她自戕自害。結束生命的前一刻,她的痛苦仍無法排解。我……我看到她的眼睛一直沒有合上,那裡頭是不甘、煎熬還是絕望呢……當時沒有答案,未來或許也不會有……我的心理陰影,我害怕的大概就是這種臨死前仍深深憎恨這個世界的狀態吧……”
傾吐一切後,雙方久
久沒有言語。
沙九言舉起筷箸,自嘲地笑笑:“被我嚇到了?我是不是挺自私的?我好像一點也不關心逝者本身。”
“沒有,我不說話,是在,思考一件事。”路鹿光滑稚嫩的臉蛋上浮起一層不相符的不安,“我不會主動離開你,但我們……”
筷子倏地墜落,震於碗沿,發出清脆的碰響聲。
“別開口!”
沙九言正是知道路鹿要說什麽,才倉惶地打斷她,她永遠不可能在那一天真正到來前談論它的存在。
“唔,當我童言無忌了。”路鹿悻悻地扒著飯道,時不時抬頭看一眼面色刷白、動作遲鈍的沙九言。
路鹿在心底歎息……
沙姐姐,死亡還未真正發生,你就連聽都不敢去聽,那可如何是好?
為今之計,我只能努力一下走在你後面了。
我希望我們能攜手很長很長望不到邊的日子,但如果勢必有一個終點,我願意撞破終點線,帶著你的那份繼續奔向下一條棧道,直至耗盡生命的湮滅。
我們總會以不同的形式延續這份感情。
。……
這一餐兩人一俱吃得沒滋沒味,不是因為菜肴寡淡,而是某些事情即使未經說破,但已然埋下伏線,盡管沒人知曉那條伏線鋪就在人生的哪個階段。
沙九言沒有按照往常去浴室洗澡,而是幫著路鹿一起收拾餐具。
由於雙手都沾到了油汙,路鹿用皺起的鼻子自動抬了抬眼鏡,心生一計攪亂沙姐姐這一腔由過去推演到未來的愁緒:“既然你都說,你現在心情,還可以了,那擇日不如撞日,待會兒我,帶你見家長去?”
“你胡說什麽呀?”沙九言果然被攫住了心神,反握筷子敲了一記小鹿頭,“有你這麽不揀日子的麽?我還沒準備好……”
“這有什麽,可準備的,她們就想,看看你這個人。”
“就算和傳統的家庭不同,但傳統上門的禮數都要備齊才行。”
“上門有,什麽禮數啊?帶伴手禮的話,現在我們去,樓下水果鋪子,買一點芒果、西瓜,什麽的就行了。”路鹿隨口說了兩樣自己的心頭好,哪管自家倆媽愛吃啥。
“你也太敷衍了吧!上門至少……至少……”沙九言思忖再三,最後卻只能兩手一攤,“我也沒有這個經驗,回頭去網上查查。”
“……”這說了老半天的,合著都是白說啊!
路鹿胳膊挨著沙九言的肩膀,親昵地蹭了蹭:“沙姐姐,要不你也給我,寫一聘書吧?”
沙九言沒搭理她,抱著餐碟就往廚房走。
“你怎麽說呀?”路鹿緊追不舍。
沙九言洗了把手,警示意味十足地用濕淋淋的手指揉揉路鹿的大耳垂子:“要我提醒某個小奴。隸,早就喪失談條件的資格了麽?”
“那不管,”沙九言沒使勁,冰冰涼涼的指尖帶來一陣酥麻,路鹿享受地眯眼道,“咱們這捆綁的一世,應當互為奴。隸。一三五七我當地主,二四六你當奴。隸,多美的事!”
“便宜都被你佔了去,你能不美嗎?還互為?互為在哪?”
隨即廚房發生一頓鬼哭狼嚎般的凌虐,路鹿似乎忘了她家沙姐姐是何等孔武有力的柔道選手,捧著紅腫的耳垂一路哭回了家……
從這次經歷中,路鹿得到了一個彌足珍貴的結論。平時寵歸寵,但沙姐姐真要收拾起她來,跟捏死撲騰的小蚊子一樣輕而易舉……
。……
無論是上門提親、說親還是搶親都沒來得及成行,因為LS的大日子迫在眉睫。
彈指一揮間,LS已經成立二十五年了。
就為這事,沙九言還和路鹿說道呢:“我以為江總年紀還要再大點不是看容貌的。實在難以想象江總二十出頭就成立了公司。”
路鹿卻只顧著鬧她:“沙姐姐,還叫什麽江總,該改口叫媽了吧?”
惹得沙九言一陣無語……
然而路鹿一直都是特有分寸一小孩兒,這事如果仔細說來難免又會牽扯出沙姐姐對生死的介懷,留著日後再談為妙。
江和沙姐姐的身世大差不差,路鹿沒見過因為意外早亡的爺爺奶奶,不過爺爺奶奶給江留了一筆不小的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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