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粹的觀眾……”沙九言若有所悟地哼聲,“你還真是每次都來出人意表那一套,看著傻裡傻氣、粗枝大葉,分析事情又特別理性。”
路鹿作為乘客反其道地繞了轎車半圈為駕駛員打開車門,看著沙九言彎腰坐進去才扶著車門定定開口:“我還有更,理性的分析。”
“你甩了鉤子出來,看來我只能回一句‘說來聽聽’囉。”沙九言靠在駕駛座的枕墊上微笑,路鹿對她情緒把握的精準敏銳,就像被打磨得萬分細膩的大理石材,毫不戒備地踩上去便會滴溜溜打起轉來,喪失了原本的節奏和方向。
路鹿繞回去坐進副駕駛位,悵然一歎:“那天,你跟我提這個,比賽。後來我查了,黃明燁的資料。”
視線交觸,路鹿撞上沙九言審視的目光。當然,她能體味到對方的審視只是基於事情本身,並非對她的做法有什麽好惡。
但她還是緊張了一拍,才繼續道:“她的百度,介紹都是,關於棋壇生涯的。不過她的姓氏,和年齡給了,我點額外的提示。”
“姓氏?”沙九言不解。
“嗯,之前參加,公司周年晚會,聊到學號的事,你還記得麽?”
“記得,我小學學號是五號。”
“在那之前,你跟璿姐說過,學號一般,都會按照姓氏,首字母排。”
沙九言一下明白過來:“我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你竟連這前因不搭後果的邏輯都能抓到。”
要想通很容易,但要想到,小家夥該是對她說過的話有多上心。
一般學號先會依性別,男生排前,女生排後,或反之。
她說自己學號五號,按照姓氏字母排列,那個時候她絕對不可能已經改成“沙”姓了,因為“S”在字母表中排在很後面的位置,無論男生在前面還是女生在前面都不可能在五號就挨到她。
但如果換成“黃”姓,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當然,沙姐姐當時也可能是隨自。殺身亡的那位母親姓的,不過對方脆弱怯懦,以愛為天的性格,讓路鹿認為可以將這種概率擠壓到很小的一部分。
路鹿不好意思地抓抓腦袋:“就和上次,我跟你在同學會上,玩的數字心有靈犀,差不多呀。通過你,進入孤兒院的時間,倒推一下,很多事情就露出,端倪了。”
“你這家夥……”沙九言腦袋一歪,歪倒在路鹿的小肩膀上。羽翼再豐的鳥兒也想尋一個可靠的枝頭棲身,沙九言不僅找到了,還一次又一次地棲上癮了。
“你沒生氣吧?”路鹿用下巴蹭了蹭沙九言的發旋,相當熟稔地抱住她,足見枝頭的野心是為鳥兒構築枝繁葉茂永久的護佑。
只是路鹿不確定她自個兒愛瞎揣摩的毛病會不會招致沙姐姐的不快。
沙九言以調侃表明態度
:“生氣?其實我是在擔心。總覺得我以後想乾點什麽壞事,都瞞不過你這個看起來二二乎乎,實際上賊精賊精的小家夥。”
路鹿板起臉孔解嘲:“哼!我們才在一起,幾天呐!你不會,就看上,其他窩的,狗子了吧?”
“愛狗人士太多了,可我隻愛小鹿崽子。”沙九言笑著仰了仰頭,親在路鹿的唇角。
好一個隻愛小鹿崽子!
得了便宜的路鹿順勢抱著她家沙姐姐嬉鬧了一會兒。
鬧累了,沙九言仍是窩在路鹿懷裡細聲細氣地笑:“小鹿……有你真好……”
路鹿猛然瞪大眼睛:“沙姐姐,看來以後,咱們要多看圍棋了。只有這樣的天數,你給我的糖分,才會如此超標。”
“小家夥就是小家夥,愛聽甜言蜜語是不是?”
“我知道,你平時都用行動啦。”
“用行動,所以你一點不覺得甜?我的確不擅長你們年輕人蜜裡調油、耳鬢廝磨那一套,只是今天這樣的場景……”
沙九言頓了頓,凝著路鹿的眸子水光浮動:“沙院長臨終前對於那個心結的告解讓我這些天隱隱起了掙扎。我很想當面問問我的……母親……當年她是打算拿五十萬買斷親情,所以在那之後沒多久就組建家庭生育……另一個孩子麽……”
“但我很快又領悟過來,哪來的‘另一個’呢……或許她從未將我視作她的女兒……一段不為世道所容的感情,一個不該存在的孩子,這些分明是她傾盡全力想要掩埋的過去啊……”
路鹿擁緊她,隻吐出幾個誘使她暢快宣泄的字:“所以你來了。”
沙姐姐要的不是明確的答案,而是情緒的出口。
然而,親情的缺憾,未必不能用愛情去填平。
“嗯……”沙九言輕哼著,沉澱的、紛亂的、攪動的、逃竄的,麻麻糟糟的過去險些讓她陷於偏執萬劫不複,“我沒想到機會來得這麽快,她在這之前到上海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我一升起想見她的念頭,她就真的出現了。撇開降臨世界,這大概是我們母女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的緣分吧。住在孤兒院的那會兒我就想過很多報復她的方法,而今我其實已經準備好了五十萬……”
“砸她還是砸她丈夫孩子臉上好呢?用這些錢就想擺脫我麽?我不要她的錢!我要她和她的家人永永遠遠記得,這個女人是欠著我的!愛情可以分分合合,但二十多年過去了,她除了甩下一筆錢,一直對親生女兒不聞不問,沒有任何辯駁之詞可以讓她立得住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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