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是也還沒有吃飯?”
“沒有。”連晚說,她把燒開了的熱水倒進塑料桶裡,鋁製的熱水壺有些褪色,是當年廠裡發的,容量很大,燒一壺就夠洗一次澡,熱騰騰的水汽撲面而來,幾乎叫她的眉毛都掛上一層水珠。
她眨了眨眼睛,感覺到眼眶四周也被熏得有些濕潤。
“那我把中午剩的菜給你炒飯吃,行嗎?”
“不是燉湯了嗎?”連晚頓了一下,有些語塞,“別做太多了……”
“知道啦——”周煙淺撒嬌似的拖了長音,熟稔卻又很有分寸地催促她,“你快去洗澡,出門的時候跟我說一聲。我再炒,不然待會飯冷了不好吃。”
“好。”連晚小聲地應她,心裡有些壓抑的雀躍,“那、我先掛了?”
“好——”
隨著電話結束,令人心癢的聲音一下被切斷,連晚擰開水龍頭,給盛著熱水的塑料桶裡兌涼水。她等了一陣,伸手探探水溫,反身關上浴室門,外頭的燥熱一下就被隔離開,連蟬鳴都朦朦朧朧了。
瓷磚陰涼,水波蕩漾,連晚擰乾毛巾揩著臉,在熱毛巾的皂香裡深深地呼吸。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是總算從水裡鑽出了水面,再從岸邊往上走。渾身上下松了筋骨,哪兒哪兒都放松起來。
雖然放松,但她沒有耽擱太久,利落地衝了個澡,給周煙淺發消息,然後準備出門。送人到游泳館當然用不上開貨車,但好在連晚還有輛買了好幾年的二手帕薩特,借著車隊的便利,到手的時候還有九成新。
在王志強的指點下,連晚買那輛車其實隻算是投資,平時都租給別人在縣裡開滴滴,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場。
晚點再去當然也是有原因的,連晚在微信上聯系了租車的人,讓他今天早點收工把車開回來。
怕人家開車沒看見,想想還是改成電話。
做完這一切,她彎腰在門口穿鞋。
罕見的,連晚心裡的雀躍一直沒有消退。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種整裝待發的心情了,這感覺就像是學生時代周日的傍晚從家裡出發去學校住宿,出發之前奶奶會給她煮加蛋加菜加肉的面條,或者蒸米飯,滿滿一大碗,下午當然不是老人吃飯的時間,那麽餐桌上就只有她一個人,時鍾在背後的牆上滴滴答答走著。等到點,她就穿好校服出門。
連晚系好鞋帶,轉身帶上門。
外頭烈日高照,路邊的葉子都被曬得乾巴。陽光落在剛剛衝完澡的皮膚上卻使人感覺非常和煦,像是沐浴在春天的微風裡。連晚沒有刻意放緩腳下的速度。她此時此刻的心情的確就像陽光一樣肆無忌憚又溫暖和煦。連晚快步下樓,幾乎是一路小跑拉開了雜貨店的門。
那鈴鐺又是叮鈴一聲響。
店裡開了空調,冷氣撲面而來,全身毛孔都發出喟歎。
櫃台後面的女人撐著手臂,半低著頭,她今天沒有挽著頭髮,隻簡單地扎在腦後,露出來的脖頸乾乾淨淨。
周煙淺聽見鈴聲,抬頭看過來,然後彎著眼睛笑了。盡管很短促,但連晚依然看見了她低頭時露出的後脖頸子白得發光,那一小塊皮膚像是這炎炎夏日裡的一團磷火,幾乎教她即刻心猿意馬。
連晚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走過去。
“飯在鍋裡。”周煙淺迎上她的目光,仰著臉說。
她說著,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現,還自然地伸出手,捏捏連晚垂在身側的指尖:“湯在燉盅裡。”
“你不吃嗎?”連晚任她捏著自己的手,女人的體溫涼涼的,像她剛剛衝過的澡,或者是夏夜裡的風,卻更加使她心慌意亂。
周煙淺勾了勾唇角:“我不餓,全是你的。”
對話的間隙,連晚注意到旁邊的煙灰缸裡橫七豎八又添了幾個沾染唇膏的新煙頭。
唇印是正紅色的,有些亂,應當被人含了不止一次。
胸口憑空生出一股熱意,連晚不敢再想下去,不動聲色地掙脫開女人的手,嘴巴乾得厲害:“那我進去了。”
“嗯。”周煙淺被她掙脫開,卻也不尷尬,隻很妥帖地收回手,重新扶著脖頸。她沒有放過連晚的走神,順著她的目光,也瞥了一眼旁邊的煙灰缸。
連晚走到裡間去了。午後的店裡沒什麽人來。周煙淺捧著手機發了會信息,也站起身,走進去。
短短一會,連晚已經吃得差不多。油汪汪的炒飯裡頭有小炒黃牛肉和燒青菜,燉了好幾個小時的雞湯鮮美,蟲草花脆爽。看周煙淺走進來,她緩了緩往嘴裡填飯的速度,抬起眼睛盯著她。
“你吃你的。”被她這樣眼巴巴地盯著看,周煙淺沒忍住,伸手呼嚕了一下她的頭髮,覺得手感尚可,又多停留一會。
連晚背脊僵直,任她摸了好一會才別開頭。
周煙淺笑了一聲,看出她的抗拒,收回手,在桌邊坐下來。
那股子幽幽的女人香,闊別幾日,終於又重新竄到連晚的鼻子裡。
炒飯和燉湯仍舊是好滋味。
連晚埋著頭,往嘴裡填飯,又把雞肉骨架拆開,和著湯一股腦全吞進肚子裡。
她咀嚼著,把那些不敢說出口的話,不敢想的遐思,也一並吞進肚裡去。
飯吃完了,碗也刷完了。擦乾淨了的手重新被周煙淺拉著,被填飽了的肚子憑空生出一種滿足感,連晚仿佛重新有了底氣和勇氣,跟著她一同坐在了櫃台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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