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祖師笑而不答,緩緩伸出一根手指,豎在了自己唇上:“天機不可泄露。”
說完,她又望向呆坐一旁的悟空,伸手摸了摸她毛絨絨的頭:“若是真有那日,我會接受一切變故,也會做出我的抉擇。”
悟空淺金色的眼眸明亮而懵懂。她不懂師婦在說些什麽,只知道師婦現下心情愉悅,於是趁機問道:“地獄,那是何處?”
“便是地府中的煉獄,為師與你說過的,掌管眾生命數之處。”
聽見“掌管眾生命數”,悟空的眼睛亮了:“究竟如何能去?”
見她如此,金蟬子不禁一笑:“你這猴兒,倒是頗具佛性。”
“佛性?”悟空不知佛是何物,於是問道:“佛是何性?佛也與我一般,想將自己親近之人都從生死簿上劃去麽?”
看著悟空亮晶晶的雙眸,金蟬子不禁扶額,隻得向菩提祖師拜道:“不愧是師姐的高徒,在下甘拜下風。”
菩提祖師啞然失笑,不想讓這小猴猻再留在這胡亂插嘴,便擺了擺手,將她打發出去。
悟空起身離開,身後的交談聲越來越遠。
“‘慧眼’之道實在難進,我修煉至今,也只能做到’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好在我們那位師尊也看不到更遠……否則,這世間怕是再無變數,就算有,你我也看不到了……”
踏出屋外,悟空回身將門輕輕帶上,堂中的交談之聲便被隔絕在內。房中二人仍在絮絮交談,談話內容卻隱於門後,外人再也聽不清楚。
月余之後,悟空又從那棵菩提樹下經過,望著地上細碎的金光,她忽而想起已經數日未曾見過那位渾身光芒的客人了。去尋師婦問了,師婦隻說她走了。
走了,就如玉兒師姐一般,無聲無息地走了?
悟空不慣離別,隻覺心裡空落落的,不禁開口埋怨:“既然隻來這麽幾日,她又為何要來……”
見她如此,菩提祖師伸手撫上她的毛頭,無奈地笑:“她來找為師,自是為了與為師探討道理。”
悟空不願自己頭上的尖毛被摸亂,待師婦收回手,她便將腦袋一甩,以手沾水,一邊向上攏起毛發,一邊漫不經心地道:“她與師婦不是師姐妹嗎?那麽你們的道理,不都是師尊教的?”
話音未落,一記戒尺已然飛來。
“潑猴!”菩提祖師嚴厲的目光一掃,旋即,卻又溫軟下來,歎道,“茫茫塵世,漫漫人海,這世間的道理千千萬萬,又豈是師尊能夠教完的?”
悟空雖然挨了師婦一記,卻仍不甚明了,隻懵懵地望著歎氣的師婦,心中仍舊記掛著被師婦撫塌的頭頂。
見她這副模樣,菩提祖師隻得苦笑。又過了半晌,看她將頭頂的長毛抹得差不多了,才注視著她的雙眸說:“悟空,你要記住,為師教給你的道理,與外面的不同。”
“那麽我只需要記住師婦的道理便是。”悟空不假思索地回道。
師婦卻道:“待你出去以後,若能找到容身之處,那麽他們的道理,你也便聽一聽吧。”
“他們的道理,也是對的嗎?”
菩提祖師搖搖頭:“師婦教給你的道理,也未必全然正確。時移世異,究竟要遵循怎樣的道理,還得你自己思索、分辨才好。”
悟空默默點頭,須臾,終究忍不住問道:“那我自己的道理,又當如何?”
聽得此問,菩提祖師眼中又現嚴厲之色。她深深地望了徒兒一眼,道:“靈明猴兒,你的道理生於你的內心,本與這塵世無礙。可是,若要將它放到這世上來,便要謹理細思,勤加分辨。如涓流淘沙一般,尋出真正的道理才好。”
金蟬子此行,帶著整個天庭的困境前來求助,卻只求得一肚子的邪經歪道回去。
天庭聖光不足,菩提禪院卻能獨享供養,究其原因,無非是一個“小”字。菩提祖師獨享這方外之地,自成一體,卻也只能遺世獨立。否則若是張揚出去,便連這一方寸之地也無法保住。
故而,當悟空終於出師之時,菩提祖師便要她起誓:
永遠不可提及師婦的名號,永遠不可與旁人提及此處,也永遠都不可返還此地。
悟空一一應下,含淚拜別師婦。
菩提祖師沒有料錯,悟空甫一出師,便是一番大鬧。
先是尋入地府,將花果山的各類猴兒全從生死簿上除了名。又闖進東海龍宮,張口便討那最威風的兵器。老龍王八面玲玲,本想給她一套衣飾了事。可這花果山美猴王雖則心性單純,卻最重實惠,最終還是拔了一根定海神針,方才離去。
美猴王穿上一身鮮亮行頭,在花果山上尋了個俯瞰眾生的峰頂,金箍棒一振,便率領猴群豎起一面大旗。上書“齊天大聖”四字,正是孫悟空給自己取的新名號。金色旗幟隨風飄揚,看得附近山頭的幾個大王紛紛眼熱。
東海龍王將她告上天庭,玉帝本想大手一揮,直接滅了這個異數,可是太上老君一卦出爐,便說這猴兒無生無滅,不可強除,該以收編為上。
於是玉帝下詔,令花果山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速速飛升,入天庭領弼馬溫之職。
一時間,花果山上處處歡喜、眾猴同慶。悟空心裡卻打起鼓來。
她還記得,當初在菩提院中,她隻說了一句“我們也做神仙”,便惹得師婦大怒。若是當真做了這勞什子弼馬溫……不知又會讓師婦如何動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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