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人,嘴巴比頑石還硬。”
“少廢話,今夜你難道是來楊家丟人現眼的?”
秦若影不由得噎住,側眸歎息:“你當真沒瞧出楊捷撒謊!”
“哪裡?”
“他小妹不見這麽久,你看那楊奔稍微提及就深眸音淒,而這楊家大公子卻風度依舊,即便是這麽晚了,他仍穿戴講究。”
“對於悲傷,每個人是截然不同的。”
“自然!但他無論言語間還是神色上,都分明更在意如何刁難清風閣,要你們為此負責。適才我們巡查幾個院落,不知你有沒有發現楊壽夫妻並不在府上,剛巧我前兩日聽聞楊夫人已纏綿病榻數月,所以他們夫婦現下應在姑蘇。”
“楊柳雖未尋回,但生死未卜。疼愛她的娘親,不至於在得知消息後便病重——”
“這件事除了楊奔不確定,楊家其他人心裡一清二楚,所以他們要給楊柳的死蓋棺定論。”
迎上秦若影一雙狡眸,尹千雪神色赫然冷厲:“清風閣不會是任何人的擋箭牌,可這楊柳的確是到貨後在我們的地盤不見了。”
夜風習習,圓月過柳梢。
萬州最熱鬧的秦樓裡,愁容慘淡的昔日頭牌張妙兒強忍淚意,抬腕將碧碗裡的湯藥一飲而盡,隨後皺眉的她竭力擠出一絲笑,軟聲寬慰著自己的小婢女:“小球,我時日不多了,這些金銀你一定要收好,賣身契我燒掉了,日後你盡量走的遠遠的。”
“娘子,莫要丟下奴婢。”小球死死咬著唇,嗚咽著抱緊主子的腿。
張妙兒收回了笑容,形容枯槁地從懷中掏出一張繡帕,枯寂的眼眸裡驟然閃過晶亮。
“你說你好傻,好傻——”
主仆相顧無言,遂摟在一起泣涕漣漣,不料此時窗外卻翻進來兩個絕色女俠。
一紅一白,芙蓉映海棠。
張妙兒飛速拭淚,板著臉質問:”你們是誰?”
要知道這裡是三樓!
來者中著白衣的那個,率先自報家門:“我們素來路見不平,星夜登門是為了可憐的楊柳。”
“小柳兒……”張妙兒倏然跌倒在木椅上,神思恍惚不堪。
“她或許死了。”
秦若影冷冰冰地說。
話音未落,張妙兒五髒六腑仿佛逐次被冰封,她無聲張著嘴顫栗不休,眼淚大顆大顆砸落。
一旁的小球則臉色慘白,緊緊咬著自己的拳頭。
“一年多前楊柳與人當街打架,是為了你吧?”
尹千雪望著眼前哭的不能自已的女子,而後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咄咄逼人的秦若影身上。
這江湖鼠輩,雖武藝粗疏,操行偶有不端……但不可否認,她極為聰慧,心腸似乎也總是熱的。
張妙兒仰面怔然,滿臉盡是淚痕:“我這賤籍之人,何德何能啊!”
“你們倆——”尹千雪罕有的驚詫。
秦若影長指旋即壓在她的紅唇上,挑眉輕聲覆在她耳畔:“讓張妙兒說下去。”
霎時尹千雪怔在那裡,渾身動彈不得,唯有心臟砰砰直跳,聲音大到令人幾近窒息。然而,她分不清那強有力的震動,究竟是自己的,還是對方的。
幽燭搖曳,張妙兒痛苦地搖著頭,有氣無力地傾訴:“我與小柳兒早已情投意合,若不能為她生,但求為她死。女俠你告訴我,誰害的她!”
“你竟不知萬州出了這等大事?”尹千雪不解道。
第6章
小球見張妙兒喘不過氣來,忙撫著她單薄的脊背輕輕拍打。
“我家娘子近一年都在這頂樓養病,她身體不好,而且——”
“小球!”張妙兒驀然燦笑,容顏恍若往昔,她吃力地仰起頭眼睛格外亮:“小柳兒!小柳兒……我終是等不到你了……”
意識流失之際,張妙兒只聽見耳畔小球撕心裂肺的哀嚎:“娘子,不要丟下我……娘子!”
隨後一雙試圖握住什麽的手,猛地從半空垂落。
尹千雪胸腔內乍地發酸,她竟有些隱秘的煩鬱。
此時神情沉痛的秦若影垂眸走上前,她輕輕抬手覆住了張妙兒至死不甘的雙眼,隨後將她小心翼翼地放到榻上。
“你叫小球對嗎?”她凝著張妙兒的遺容,忽然翹鼻抽動,“這碗藥誰熬的!”
哭的頭昏腦脹,小球淒苦地望著兩個陌生人,啞然麻木地回答:“我熬的,絕對沒有問題。”
聞聲,秦若影咬了咬下唇,莫名走神:“無事,我就是隨口問一下。”
“你家娘子不幸故去,我們也很難過。請節哀珍重,明日我們陪你一起安葬她,煩請小球姑娘回憶下楊柳與你家娘子的相交。”
小球不由自主地抬手遙遙撫上張妙兒的垂影,隔著一段距離,牆上的人真實又虛幻。頃刻一雙淚眸徹底模糊,記憶也回到了故往。
三年前,萬州秦樓裡來了位江南佳人。
據說是官宦之後,因其父剛正不阿,遭奸佞誣陷家中兒郎悉數斬殺,女子全充作賤籍。
她本名張潤宜,時年不過十五歲。
從姑蘇到萬州,從閨閣嬌女到花樓賣笑……誰也不知她如何挨過那漫漫長夜。
剛來北地的她,飲食風俗皆不適應,秦樓的當家媽媽好手段,半年後她便溫順的奪得花魁之稱。
張妙兒從此迎來送往,雖說媽媽暫且讓她賣藝不賣身,但往來的恩客哪一個好打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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