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亮,車子開始流動。
林珂的自行車稍微快了一些。
“林珂,我現在變得很糟糕。”段嘉央用很平穩的語氣說。
“沒有。”林珂回。
段嘉央笑:“別撒謊了,我知道我什麽樣。”
林珂說:“那是別人對你的評價,你又不到我心裡去,怎麽知道你在我心裡怎麽樣。”
段嘉央突然知道為什麽她那麽喜歡坐在自行車後座了,段嘉央是大二學的駕照,學會立馬有了一輛新車,那之後再沒有騎過自行車。自行車後面是港灣,雖然沒有遮風的傘,但她身後可以安安靜靜的躲著。
段嘉央冷聲說:“我變了很多。”
“嗯。”
“也……不勇敢,”後面三個字被她念的很沒有力道,又變成了,“所以很糟糕。”
後面這句話,段嘉央自己都沒聽清楚,還是不願意承認。
“是不勇敢。”林珂說。
段嘉央沒再問她,知道自己有多糟糕。
手往上抓了抓她的衣擺、
風來了,段嘉央閉了閉眼睛。
她問得這麽平靜,心裡卻在深淵來回激蕩,一陣一陣窒息的痛。
盡管知道自己有多麽的糟糕,還是想被人誇,被人哄。
在漫長歲月流河裡失去了自救的能力,無能為力的把救命稻草遞給別人,要麽你上岸,二者活一個,你走了不管我我也不怪你,讓我死的徹徹底底;要麽你上岸憐惜我,拉我一把,我還是上不去死了就算了。
段嘉央覺得林珂很笨,總是無腦認為她很好,可她自己清晰的知道。
我啊,糟糕透了。
自行車騎那麽遠就是為了買一個雞腿,到了人多的地方,沒敢繼續騎,林珂推著車,段嘉央慢慢吞吞的啃著雞腿。
黑夜來臨的很快,六點基本四處漆黑。
段嘉央說:“其實你不應該回來的。”
林珂買了一個甜筒,價格倒是便宜,兩元。
她們在湖邊護欄停下,風吹過來,樹葉沙沙響,很快什麽都聽不到,湖邊散步的人嘻嘻哈哈的笑。
林珂說:“本來就該回來了,我肯定會回來找你。”
段嘉央說:“最初你不是去美國對吧。”
林珂點頭,“最初是去了英國,之前我媽那個喜歡虐待小孩的前任是英國人,因為家暴,我媽在那邊有永久居住權,後來她的事業在美國開展起來了,我又被她帶到了美國去了。”
她可以把這個話題說的更深入一些,可苦難到了嘴邊就沒有開口。
林珂聲音很輕,望著她說:“我一直在顛沛流離。”
吃雪糕和雞腿是一樣的速度,段嘉央斜挎著包,她從包裡拿了紙巾出來,遞給林珂一張 ,說:“你是不是回來過。”
“經常回來。”林珂說。
“為什麽……不找我。”段嘉央偏頭,沒去看她,看風吹湖面,一陣陣漣漪在夜色中波動。
林珂如實跟她:“那時候我很糟糕,回來找你,也沒有能力帶你走。日子很苦,不想你跟我一樣吃苦。”
段嘉央咬了咬嘴唇。
幾句話在她心裡激起了波瀾,段嘉央嗯了一聲,“在國外,你過的好嗎?”
問了廢話。可她就是想問。
有沒有一年兩年過得很好。
林珂微微頓。
“腿還有痛過嗎?”
“有一年幾乎不能下地走路。”
段嘉央心微微顫。
你也糟糕透了嗎?
林珂把她的心房輕而易舉挖了一個洞。
她從來不問這些問題。
像林珂時常跑回來那樣,她也關注過她,聽過她的近況,面上不在意,耳朵豎得比誰都高。明知道對方很好,自己很糟糕,還是受虐一般反反覆複去聽。段嘉央說:“後來我看你得獎,看你過的不錯。在你過得挺不錯的時候,就不應該回來了。”
“為什麽?”
“你過得不錯,我也就明白了,知道你不會回來找我。”
晚上林珂推著車沿著湖岸走,這地方有不少人出來夜騎,只是林珂騎自行車技術不高,不能平穩的在人多的時候載兩人。
好幾次段嘉央想說,還是我載你吧。
繞著路走了一圈,湖面亮起了燈,旁邊有一所大學,聽說湖裡都是農科院的學生圈養的魚。
林珂說:“可是,沒有你,怎麽過都不好。”
等到人不多的時候,林珂再跨上車,段嘉央這次側坐著,手握了她的腰,剛看一個男人帶一個女生這樣騎了幾圈。
她聲音很輕,“是我回來你才變成這樣的。”
段嘉央緩了幾秒才聽清楚。
林珂說:“我以前比你現在還糟糕。我和我媽攪亂你的生活,我還故意使壞讓你爸打你,但你還是給我買鋼筆,載著我去看演唱會,幫我出學費,給我買衣服,下雨天我腿痛,推著自行車送我去醫院。我覬覦你,強吻你,誘惑你,我肮髒如一隻老鼠,你還是把奶酪分給我吃。只是我回來變得強勢了,你的勇敢沒有用武之地,如果,我很糟糕很狼狽的回國,你肯定會站在我面前,一邊罵一邊說林珂你怕什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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