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就很想回去看看。
這個念頭只在白芒腦海中一閃而過,立刻就被打消了。
回去看了,也徒增難過。
“唉……”白芒半趴在房間的小書桌上,看窗外小樹林的景色,不自覺輕聲歎氣。
這些天過去,她依舊迷茫著,不知道歸處,不知道能去向何方。一路走來,聽惠蘊等人抱怨日子不太平,也親眼看見不少紛爭,白芒又覺著,越來越難過。
白芒答應了潛龍山的人,她會去潛龍山看看,可那都是半年後的事了。
目前這段時間,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該做什麽,或者說,她連自己想做什麽,都不知道。
為爹娘報仇?至少目前為止,白芒對她爹娘的了解都很淺、很淺,她只看過白天行的一本劄記。但她隱約感覺到,她爹娘的性子,都是不希望她去復仇的。
白天行的那本劄記中提到過,他們想用魔教的那筆財產,去做一些有意義的事。
劄記中沒寫具體是什麽事。
白芒隻覺得遙不可及。
但……不管他們想做什麽,要完成他們的願望,她都得先找齊白魔令,拿到魔教的財寶才是。但桃羽已經將白魔令出世的消息公布出去,白芒一人,怎麽搶得過其余江湖人?
白芒還記得,自己第一次看見桃羽殺人時,是在九蓮村不遠處的那個山匪窩中。
桃羽殺了那些山匪為她報仇。
那時白芒心裡便只有一個想法,她覺得自己太弱小了,想要變得強大一些,想要像桃羽一般強大,想要能夠保護自己,保護身邊人。轉眼六年過去,現在的她的確有了些許自保之力,可在江湖中,仍然太弱,太不起眼。
她做不到。
白芒目光是惶然的。
“白姐姐……”忽然,旁邊一道清甜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
白芒一回頭,看見惠靈兒抓著門框,一顆小腦袋伸進門裡,乖巧地看著她。
白芒在安松村裡住了幾日,惠靈兒已經一點兒也不怕生,這些天時不時就來找她聊聊天,向她詢問江湖上的故事。
小黑貓也已經和惠靈兒很熟了,一下從白芒懷中躍出去,跳到惠靈兒面前,矜持地仰頭“喵”了一聲。惠靈兒抱起小貓,看向白芒,神色有點怯怯的,似乎是有什麽事想說。
“靈兒?”白芒收起思緒,溫和朝惠靈兒揮揮手,“怎麽啦?”
“白姐姐,你願不願意看看我的畫?”惠靈兒小聲問。
白芒聽惠蘊說過,惠靈兒隔三差五便會畫一幅畫塞進木瓶中,再將木瓶放進村子外的河流裡,讓它隨水而飄。只可惜,小姑娘不知道,裡邊的畫,永遠也抵達不了她爹娘手上。
“嗯。”白芒神色溫和地點了頭。
白芒這些天借住在惠家,一出門走幾步,就是惠靈兒的房間。
惠靈兒桌上擺著一張畫布,上邊的水墨畫已經完成大半——小橋流水,村落炊煙。惠靈兒畫得十分形象,白芒一眼就看出,她畫的是安松村。
惠靈兒糾結道:“白姐姐,我在猶豫……要不要在畫布的空白處,畫上我自己呢?”
“畫。”白芒替她下了決定,溫聲道,“既然是‘寄’給爹娘的畫,他們一定會想看見你的模樣。”
惠靈兒抬筆,動作卻頓了一下,許久,直到筆尖的墨水快要滴到紙上,她才揮筆畫了起來。白芒注意到她情緒變化,手掌落在她肩上,輕輕拍了拍,卻聽見她低落的聲音:
“白姐姐……其實我知道……我爹娘他們、他們收不到這封信的。”
“把木瓶扔進河裡,爹娘就能感受到我的思念……我十三歲了,又不是三歲,哪兒那麽容易相信這種話。我、我只是,把這些畫,當做心裡的寄托。”
“我經常會想,就算爹娘收不到我的來信,那別人呢?木瓶沿著河道一直走啊走,是不是總有人會撿到它?我想知道是誰撿到了它……我寄了那麽多幅畫,我好想知道,撿到它們的人看見畫上的內容後,心裡會想些什麽?”
“我想,我給他畫了那麽多畫,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一年來,惠靈兒往河水中扔過無數幅畫,盡管從未收到過回音,但她對河那頭的人,本能地產生一種親和感,就像是交到了一個未曾蒙面的朋友。
惠靈兒低頭玩手指,弱弱道:“我想見見那個撿到畫的人,和他聊聊天……而且安松村太小,太悶了,我不想再一個人呆在村子裡,所以那晚才突發奇想跑了出去。”
“而且說不定,我跟著這個木瓶出去逛啊逛,真能遇見爹娘他們……”
白芒接著她的話道:“可是現在外邊世道太亂,你年紀又小,沒有在外邊活下去的本事。”
“嗯。”惠靈兒悶悶點頭,“我知道了。”
惠靈兒從小在村裡長大,這些年天下大亂,她更是沒再出過村,只能悶在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爹娘離開後,她在村裡就越發覺得孤獨難耐。
與其說她想隨著木瓶漂流的軌跡,去看看是誰撿到的木瓶,不如說,她其實更多是想出去看看外邊的廣闊世界。
白芒看著眼前少女的神色,鼻尖也是微微酸澀的。
想到了曾經弱小無力的自己。
雖然現在的自己依舊很弱小,但……如果只是隨著木瓶漂流的軌跡,替惠靈兒看看究竟是誰撿到了它,白芒還是做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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