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白天行幼時學武,都是跟著他學的。
白天行性子溫柔知禮,體貼長輩,天資又十分聰穎,那些年裡,老者幾乎將他看做自己的親孫子。後來白天行離世,宮裡最傷心的,除了白思靜與白俞明,就是這位老者了。
老者武功高強,卻承諾一生不離開皇城,只在這座城裡守護著皇室之人。這個承諾,卻同樣將他困在了皇城中,當初白天行出事時,他甚至過了好幾個月,才隱約聽說。
老者一直覺得悔恨,恨自己沒能幫上白天行什麽,恨自己連出去尋找他的屍身都做不到。
忽的,老者指尖都在微微顫抖:“小殿下的意思是?”
白思靜牽起白芒的手,向前一步,輕笑:“白爺爺,當初皇叔回京的時候,應該帶您見過井姐姐吧。您可還記得,井姐姐的模樣?”
老者原本就覺得白芒極其眼熟,這會兒聽白思靜這麽說,怎會不懂她話中的意思?
“自是……記得的。”老者仔細打量白芒,眸中銳利的光芒消散,因為懷念,竟變得有幾分渾濁,“這位小姑娘是……天行的後人?”
白思靜介紹道:“阿芒,這位是白爺爺。”
白芒跟著白思靜的話,輕聲喊:“白爺爺。”
聲音溫柔。
白芒雖是第一次與這位老者會面,但她看得出,老者對他爹的關切是真實的。就連她也覺著心底微暖,又有些酸澀地想哭。白芒輕輕伸手,握住老者滿是皺褶的手掌。
老者眼裡竟一下浸起淚珠:“小姑娘……像,太像了……不僅是像她娘,小姑娘神色和天行那孩子,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阿芒,白芒……?很好,這名字很好。天行若是知道你這麽年少,便有如此內力,他也一定會十分欣慰的。”
老者又看向白思靜,長長呼氣:“小殿下,這麽多年過去,你還真將天行的後人尋回來了。”
白思靜垂眸道:“我這趟回京,一是因為父皇的病,二則是帶著阿芒回來,與父皇相認,讓父皇見見她。”
老者淚眼婆娑,許久,才緩緩道:“是該見見……這些年來,陛下對天行的思念不比我少,既如此,小殿下你帶著阿芒去便是,我不攔你們了。”
“多謝白爺爺。”白思靜躬身,向白俞明所在未央宮走去。
老者依舊不緩不慢跟在她們身後,但白芒察覺到,他目光中的警惕意味已經散得乾淨,只剩下柔軟的眷念。
重重士兵把守在未央宮外,他們遠遠看見白思靜一行人,又看見她們身後的那位老者,遲疑地讓開一條道。老者就停在宮殿外,長歎一口氣:“小殿下,你父皇身子不好,你別說了些什麽話氣著他便好。別的,我也管不著了。”
白思靜點頭:“白爺爺放心,我有分寸。”
白思靜站在宮殿門口,垂眸深吸一口氣,心跳微微加速。一旁,白芒站在她身側,安撫道:“姐姐,沒問題的。”
“嗯。”白思靜緩緩推開宮殿大門,又對白芷硯傳音:“芷硯,待會兒哄著你皇爺爺一些。”
白芷硯乖乖點頭。
慕容和老者一同守在外邊,白芒一行三人緩步走進宮殿之中。
宮殿裡很寬闊,裝潢豪奢,大白天還點著蠟燭,卻依舊給人一種凋敗的感覺。白芒推門,撲面而來的是很淺很淺的藥香味,混雜著一股難以描述的香灰氣息,像是破敗許久的廟宇中的味道。
宮殿裡很安靜,除了木門被推開時的“哢擦”聲,幾乎聽不見別的什麽聲音。
白芒跟在白思靜身側,掀開層層幕簾,走到最裡邊的昏暗處。
雕刻著金色紋路的龍床上,一個虛弱的人影聽見腳步聲,艱難從床上坐起,聲音沙啞:“……長陽。”
白俞明是白天行的親弟弟,長相卻與白天行相差很多,這時更是滿頭蒼然白發,蒼白皮膚上滿是皺褶,明明才剛到知天命的年紀,體態卻已經虛弱得像是七旬老者。
白思靜立刻加快步伐,坐到白俞明身側,扶住他:“父皇,我回來看你了。”
沉默片刻,兩人都沒什麽表情,氣氛竟有些尷尬。
白芒站在一旁,一時無言。
“皇爺爺……!”白芷硯撲到白俞明身側,仰頭關切看他,聲音都有些抽抽,“一年多沒見,您怎麽瘦了這麽多,芷硯心疼死了!”
白俞明神色這才微動,伸手顫巍巍地摸白芷硯腦袋:“還是小芷硯關心我……皇爺爺病了,身子不比往前……”
白芷硯哽咽:“那皇爺爺一定要好好養身體,早日康復才是。”
白俞明眯著眼,欣慰點頭:“會的,會的。”
白思靜與白俞明之間,早沒了感情,但白芷硯年紀還小,就算她心裡知道皇室裡的紛爭,她不喜歡白思行,可她對白俞明這個人的感情,也不假。
白俞明是真正將她當親孫女疼愛過的。
“小芷硯,聽說你和你娘去南疆了,你在那邊過得怎樣?瘦了這麽多,朕看著也覺得心疼。”白俞明歎氣道。
“我才沒瘦多少呢,我娘她才瘦得厲害,一天覺都睡不了一兩個時辰的。”白芷硯搖頭。
這會兒話題再移到白思靜身上,氣氛比起剛才就緩和不少。
白俞明看著白思靜,目光逐漸變得溫和:“長陽,朕知道你前些日子去南疆前線是為了什麽,也知道你在這時候回京,是為了什麽。朕雖在丹爐中耽擱了這許多年,卻也不蠢。長陽,你想要的,朕絕不可能給你。但你若是從此安安分分,無論你是想要歸隱江湖,還是想要榮華富貴,朕都給你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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