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通的電話中傳來年輕女孩略顯急切的聲音。她的嗓音裡還帶著些喘息,顯露出幾分驚魂未定,像是剛從噩夢中醒來一樣。
鹿悠拿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03:28:22。
這個點,是在夢遊嗎?
她的沉默引起了對方的誤解,“你還醒著嗎?能聽到我說話嗎?喂喂喂喂喂——”
恬噪得像隻蟬。
鹿悠把耳機的音量調小了些,“醒著。”
“噢噢,那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纖細指尖不自覺地用力,手勢指令啟動,手機自動開啟了錄屏。
鹿悠看著那個象征著錄屏中的小紅點和計時,輕聲說:“沒聽到,你再說一遍。”
對面嘟囔了一聲“果然”,清了清嗓子,清晰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們和好吧。”
“有什麽好處呢?”
“好處?”
耳機裡傳來細微的沙沙聲。
這點細微的響動足夠想象力發揮,她幾乎能想象出那一腦袋鳥巢般的亂發。
鹿悠把手搭在鐵柵欄上,每天打掃得柵欄並不髒,在如水的夜色中有種沁人心脾的涼。
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
雖然長著一樣的臉,但是兩個人的差別明明那麽多。
遲歡有一頭柔順烏黑的長發,真遲歡個性極為龜毛,不把一頭頭髮打理的足以走紅毯就絕不出門。
現在這個卻像個不修邊幅的糙A,一頭木馬卷的長發在她頭上險些進化成了泡麵卷。
在醫院見面的那次尤其可怕,頂著個歪在枕頭上擠出來的醜馬尾就敢離院出走。
醜得鹿悠險些沒敢認。
在把自己撓成地中海之前,遲歡終於停下了摧殘自己的魔爪:“我……給你買大別墅?”
“我不想要這個。”
“……給你買豪車?”
“沒興趣。”
“……我可以不拿薪資給你乾活,你不是在忙嘛,我給你打白工。”
“暫時不需要聘清潔人員。”
“誰要應聘清潔人員,我可以乾別的!”
“那我可能要準備申請破產了。”
“……”
“那你要什麽嘛?”
女孩的嗓音軟化下來,含著些委屈,像一隻亮出肚皮之後卻沒等到撫摸的大貓。
鹿悠心裡有些軟化,卻沒松口,嗓音清淡,順著夜風飄向遠方:“自己想,遲歡,你知道我想要什麽。”
遲歡沉默著沒說話。
鹿悠有些累了:“不願意的話就算了……”
她公司醫院兩邊跑,24小時恨不得掰成240個小時用。
最近奶奶情況好轉,醫生說可以出院了,她才在醫院裡留了一晚,天亮之後還要和搬家公司的人聯系,一整天都得連軸轉。
這會兒全靠夜風的涼意勉強維持著神志,但效果有限,困意重重襲來,連睫毛都在沉甸甸地往下墜。
對面遲遲沒有回音。
鹿悠掛斷了電話,視線在錄屏計時的小紅點上停留了一會兒,結束,點開圖庫,找到剛剛的錄頻文件。
沒有意義。
她點了刪除。
隔壁照護孩子的女人被她這一來一回的動靜驚醒,鹿悠小聲說了句抱歉,女人搖搖頭,給孩子掖好了被子,靠在床邊再次睡去。
第二天一早,鹿悠長久以來的生物鍾影響下醒來,朦朧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眼前出現了一張蒼白的臉。
“……”
她不動聲色往後仰,拉開了和這張流浪漢糙臉的距離。
遲歡掛著碩大兩個黑眼圈,眼看是困得神志不清了。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居然就這麽靠在旁邊的地上坐了一晚。
兩人靠著同一個鐵皮櫃子,鹿悠這邊一動,櫃子立刻把被鹿悠壓進去的一塊鐵皮反彈了回來,發出一聲抗議的“哐當”。
動靜不大,不會打擾到病房裡其他人,但是足夠貼著它睡的人感覺到了。
遲歡迷迷糊糊一睜眼,腦袋還是一片混沌,眼前也完全看不清東西。
她使勁揉了揉眼睛,用力得別人險些以為她睡一覺眼睛裡進沙子了,揉完眼睛就自顧自地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舒服的長吟。
“嗯——”
這一套漫長的開機動作足足走了五分鍾。
好不容易開完機,遲歡四處轉了轉腦袋,打量了一下四周,臉上的茫然幾乎快要實質化了。
鹿悠不得不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整晚都在夢遊。
“我這是在——”遲歡轉過腦袋,和彎腰觀察她的鹿悠對上了視線,她下意識說完,“哪……”
意識漸漸回籠,遲歡終於想起了自己身在何方以及為何在這裡。
昨晚她給鹿悠打電話,鹿悠讓她自己想,還說她知道她想聽什麽。
她確實知道,但是……
某母胎solo20年的單身狗一想到那個詞,就跟燙嘴一樣,遲遲說不出口。
手機已經被扔到了堆成了狗窩的被子裡,遲歡抱膝坐在床上,雙手捂著臉,白皙指縫間透露出來的皮膚熱度驚人,噗嗤冒著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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