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寧仿佛一個失了神的提線木偶,機械性地拉著徐楊,一路從小區北門走到了南門,聽見外面商鋪傳來晚間蔬菜半價的吆喝聲,她才醒了醒神,推了徐楊一把:“你們回去吧,我出去找個酒店。”
徐楊的問題幾乎脫口而出:“你手裡有錢嗎?”
正要開口及時反應過來,薑寧不是她,她沒爸沒媽沒家,倒是應了那句玩笑話,現在窮的只剩下錢了。
薑寧此時有什麽反應都是正常的,就是不該這麽平靜,一聽要住酒店幾個人都不放心,徐森淼問:“你帶身份證了嗎?”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薑寧搖搖頭,轉頭看向徐楊:“徐楊,我能和你住嗎?”
徐楊頓時語塞,她自己都是寄人籬下住在別人家的,哪來做主的權利,林舟見徐楊被問住,想起她的床不大,解釋道:“徐楊的床是單人床,要不去我家吧。”
薑寧正要點頭,忽然被徐森淼攔住了:“還是去我家和我住吧,我爸這幾天去廠子了,過年才回來,我媽說晚上做春餅,是你愛吃的。”
她們倆爭來爭去,薑寧卻累得沒有力氣聽,誰最後一個發言就跟誰走,聞聲跟著徐森淼回了家。
書包裡東西多,徐森淼和徐楊的鑰匙都被壓在了課本底下,陳旭聽見敲門喊了一聲,說是正在上廁所,讓她倆等一會兒。
林舟擰開了鎖,卻磨磨蹭蹭沒有進門,見感應燈滅了跺了下腳,轉過身說:“小淼,我的頭髮長了。”
徐森淼看她一眼,感覺是有些長,但這會兒時間太晚,她還要照顧薑寧,回應道:“明天再剪吧,明天周六,下午我去找你。”
林舟很小聲地和自己嘀咕:“上午不行嗎?”
徐森淼沒聽到,開了門朝著林舟招招手就消失在樓道裡,林舟握在門把上的手遲遲沒有動靜,等到感應燈再次暗下來,心裡忽然有一點傷心。
為了薑寧的家事,也為了別的一些什麽,她說不清。
元旦過後,女人再也沒有在徐高出現過,年關將至,街頭巷尾的新鮮事又換了一撥,正義之士們的記性普遍不好,化妝城搞一搞促銷,組織兩場抽獎,再為了迎接春節做出積分翻倍的大動作,就輕而易舉收復了人們的歡心。
那天徐森淼給薑遠恆打過電話,告知他薑寧暫住自己家,後來薑遠恆來認過錯,道過歉。
但薑寧懶得搭理他,拿忙著做作業當理由,拒絕和他見面。
薑遠恆怕再刺激到女兒,後來也不敢上門了。只是隔三差五給薑寧打一筆零花,試圖用經商上奏效的手段來彌補家人間的縫隙。
錢像是流水一樣打了出去,薑寧一分也沒有動,徐楊曾對她說過:“如果我是你,就回家,你不在,阿姨也不在,叔叔……叔叔可能會和別人過年,萬一他們趁虛而入怎麽辦。”
薑寧不在乎:“隨便……”
“不是隨便的事兒。”徐楊拆開人心給她看,“關系是經不起挑撥的,耳邊風聽得多了,人總是會動搖,那女人畢竟有了孩子,還是個男孩,萬一叔叔真的和阿姨離婚呢。”
薑寧不在乎:“隨便……”
徐楊心累地問:“那……那你爸的錢呢,你爸的錢可就都給那個小孩了。”
“他愛給誰給誰。”薑寧放下筆,開始核對卷子答案,上下嘴唇一碰,孩子氣的話脫口而出,“我不稀罕,我自己掙。”
一節課六百元、一件T恤六百元、一張門票六百元、徐楊看著薑寧身上厚重的天真,幾乎想要苦笑,未涉世事的孩子總覺得自己能有大本事,可以撐起一番天地,可究竟怎樣做,才能維持爸媽庇佑下的生活水平呢?
徐楊看她這個樣子,就知道她並沒想過。而徐楊卻早早學會了揣度人心、低頭妥協。
徐楊勸過幾次,見薑寧聽不進去,也就不自討沒趣了。
反倒是鄧佳琪聽說後對此事頗為不滿,發表過一番唯恐天下不亂的見解:“擱我我就回家,做錯事兒的又不是我,為什麽要我出來住,我出來住幹嘛,給別人騰地方嗎,他們也配?”
薑寧對此事一向冷淡,難得聽進去幾句話,聞聲抬起頭,示意她繼續說。
鄧佳琪見她認同自己的說法,稍稍坐直,用詞收斂了些:“那女人惡心你,你就惡心她呀,只要有你在,她就不能上門,和你爸見面只能做賊一樣,你爸不和你媽離婚,她生的孩子就永遠沒名沒分,你是正經在你家戶口本上的,還害怕一個私生子嗎。”
遇到這種事,連老師都不知道怎麽溝通,林舟和徐森淼怕薑寧不舒服,一直小心避諱著,也就只有鄧佳琪這種神經大條,腦子缺根筋的,才敢誇誇其談胡說八道。
沒想到誤打誤撞,居然把薑寧說動了。
薑寧鑽了這麽久的牛角尖,篤定這個爸“不要也罷”,卻沒嘗試過這種“逆反向思維”——這個爸,她就是不要了,也不給別人。
鄧佳琪的見解還沒發表完,繼續道:“而且我總覺得奇怪,據你所說,那女人只是想要房,那為什麽非要招惹你啊,沒準她的目的就是為了把你惹怒,讓你恨你爸,借你的手讓你爸媽離婚呢。”
她說的還挺有理有據的,林舟看了徐森淼一眼,也有點懷疑了。
“你不覺得太巧合了嗎?”鄧佳琪眯了眯眼,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世界中,“為什麽非要元旦去你家,為什麽剛好讓你撞見,她那段日子天天來徐高,消息那麽靈敏,不會不知道元旦不上晚自習吧,還是說,她就是故意給你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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