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同幕布般籠罩而下,天地陷入一片黑茫。鄉村地區,尤其是二十年前的鄉村,天黑之後,不像城中燈火通明,田埂裡沒有路燈,站在壩子裡一望,只有住戶人家有些燈火,其余地方都被黑暗給淹沒入懷。
人漸漸散了,來珺怕人少後,被張月鑫注意到,便帶著白木青離開了陳家,但沒走遠,就藏在附近的竹林裡,探頭探腦盯著屋子裡的動靜。
晚上風大,還冷,吹得竹葉窸窣作響,白木青貓腰在來珺身後,被旁邊的竹葉刮著了耳朵,以為是蟲子,反手就是一巴掌,把一根竹子拍得亂顫,要是剛好有人路過,聽到這麽一聲響動,估計得嚇個半死。
來珺忍不住提醒:“現在是冬天,沒蚊子,你好生站著,沒東西會咬你。”
白木青撓了撓耳朵,在她身邊蹲了下來,兩隻手圈成望遠鏡的樣子,架在眼睛前,朝向不遠處的小樓房。
樓房裡,大門開著,可以看見布置好的靈堂,甚至能看見灰白的一團,那是陳奶奶的遺像,但遺像前無人跪拜,又無人看守。
一般情況下,夜裡都會有人守靈,跪著老人的遺像前,直到遺體出殯。但此刻出現無人看守的情況,來珺猜想,應該是陳鑫和的記憶出現空缺,因為守靈時他不在,也沒目睹過,所以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因為記憶空缺,現在樓房裡呈現出靜態畫面,世界仿佛凝固了起來。
但神經世界裡,時間不會停止,因為信息的讀取持續不斷,對來珺她們來說,時間仍在流動,只是眼前的畫面出現了停滯。她們需要一直等下去,直到下一個關鍵的記憶點出現,也就是人物活動,事件上演。
等得太久,夜深似墨,周圍可見的房屋都熄了燈,一座房滅燈,便滅掉了一片光亮,融入黑暗之中,到了最後,只有陳家的大廳還亮著,宛如汪洋上的一根指路燈,顯得孤獨而蒼涼。
來珺一動不動盯著裡面,怕錯過任何變動。她就像一隻草原狼,為了獵捕目標,可以潛伏不動數個小時。
但若她是狼,白木青就是隻混進狼群的哈士奇,此刻已經困得上眼皮粘著下眼皮,頭一偏,倒在了來珺的肩上,砸吧著嘴就想打呼睡覺。
來珺眉頭一皺,動了動肩膀,“欸!欸欸!專心盯著,我花大價錢請你進來,就是讓你來睡覺的?”
白木青眼皮都沒睜一下,腦袋不依不饒地往她肩膀上蹭,“我困,咱們輪流盯梢吧,等天亮了就換我。”
來珺可不依她,伸出指頭,戳向她的額頭,將她的腦袋給支遠,遠離她的身體。
“不行,困也不能睡!”
白木青被她這麽一戳,眼皮子眨了幾下,見她不依,於是換了戰術,雙手撐著頭,把倆圓臉蛋擠了出來,聲音又悶又憨:“你是要欺負我這個小女孩嗎?”
依她的年紀,自稱小女孩,完全就是不要老臉裝嫩,但她此刻又確實是個小女娃,一臉稚嫩的委屈,來珺面對著這麽個人畜無害的模樣,一時不知該怎麽應答。
瞅著這個機會,白木青故技重施,閉上了眼,又往她身上蹭,臉頰在她的肩頭摩擦,像是蹭舒服了,還滿意地打了個睡嗝。
來珺本來蹲在地上,此刻被她一靠,身子偏到了竹子上,她們倆還是小孩模樣,穿得裡三層外三層,蹲一起像兩隻小奶貓,互相靠著取暖。
來珺嫌棄地瞟了她一眼,最終還是依了她。她本來就不怎麽動,此刻被倚靠著,越發是一動不動,完全是一個合格的靠枕。有了這麽個軟綿綿的靠枕,白木青睡得相當香甜,呼吸聲平緩清晰,就差再打個呼嚕助助興。
夜半三更,靜若深水,連頭頂竹葉的細響,都清晰得分明。
不知過了多久,來珺終於察覺到那間上鎖的房間,出現了變動——雖然窗簾還是拉著,但外面一片漆黑,裡面只要一亮燈,就會有光線瀉漏而出。
而這大晚上的,沒聽見哭聲,也沒聽見吵鬧聲,看來隻可能是大人進了那房間。
來珺心下一動,準備采取行動。
靠在她身上的白木青,察覺到了她的細微反應,快速醒了過來,立刻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有動靜了?”
來珺緊盯著大廳裡,低聲道:“張月鑫可能要帶著陳鑫和下樓了,我們從東邊繞到門口去,貼在門後面,看能不能觀察裡面的動靜。”
白木青揉著眼睛站起身,接著拍了拍屁股上的竹葉:“好,明白。”
商量好計劃後,來珺在前面帶路,沒一會兒就從後面的山丘,繞到了陳家的正門邊。因為徹夜守靈,兩扇厚木門大開,合頁間有道縫隙,剛好方便了她們,可以透過縫隙,窺視大廳裡的一舉一動。
好在現在吊客都回了家,周圍的人家都入了眠,沒有人發現她們,只要房子裡的人不出來,她們就不會露餡。
來珺貼在靠左的門邊,正對著裡面的複式樓梯,見張月鑫抱著個小孩走下樓來,陳和站在大廳裡等候她倆。
等到距離足夠近,能夠看清人臉後,來珺結結實實吃了一驚——那個小孩確實是陳鑫和,只是嘴巴卻被一塊布堵住了,而且用繩子拴了,固定在頭上,保證它不會掉落。嘴被封住,但他的眼睛倒挺靈活,滴溜溜地亂轉,打量著安靜的靈堂。
來珺皺著眉頭,緊盯著陳和的一舉一動。白木青在她身後,被擋住了看不見,她便踮起腳尖,將腦袋疊在來珺的頭上,疊羅漢似的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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