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夢,每次都是一樣嗎?”
“一樣,只是我每次醒來的時間會不斷推遲,也就是說,那個女人離我越來越近了。”
“她離近之後,你也無法看清她的長相嗎?”
陳鑫和眉頭一擰,極力回憶,不久又放棄了,擺了擺手。
來珺微怔:“她離你最近時,有多近?”
“相當於我坐在電影院第三排的位置,她移動到了第一排。”
“那距離已經比較近了,還是看不清嗎?是因為周圍太暗?”
“夢境中斷後,確實是一片黑暗,但是那個女人的臉,可以發光……也不是發光,就是在一片黑暗中……我可以看到她,並且分辨得出那是一張人臉。”
“但你無法記住她的五官?”
“是的,就……很奇怪,雖然她慢慢接近我,臉也不斷變大,但我一直記不得她的長相,就好像……好像……”
來珺察覺到不對,覺得他可能混淆了兩個概念,於是確認道:“等一下,你說看不清她的長相,是指她的五官是完全模糊的,還是其實看得清楚,只是你看了之後,並不能描述出來?”
陳鑫和凝神回想了一陣,“應該是第二種情況,她的五官是有的,我可以看到哪裡是眉毛,哪裡是嘴巴,但可能因為還不夠近,我印象不是特別深刻,所以沒記住。”
來珺沉默了片刻,其實記不清夢中人物的長相很正常,不僅是長相,甚至整個夢境都可能記不清。
一般來說,在非快速眼動睡眠期間醒來,則有較大可能記不清夢中細節,而且大腦傾向於記住有邏輯、有關聯的事物,夢境往往光怪離奇,要記住比較困難。
不過來珺還注意到了一點——一般來說,投入較大感情強度的夢境,更容易在清醒後記住。陳鑫和連續多日睡眠欠佳,就拜那個女人所賜,她到底做了什麽,會讓他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
“你剛剛說你因為害怕她,所以不敢入睡,可以說一下原因嗎?”
話題轉回來,陳鑫和少了剛剛描述夢境時的專注,焦慮與不安再度突顯出來。
“因為我每次睡著,她就會向我逼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陳鑫和說著,十根指頭來回攪動,若手裡有一團毛線,能被他攪成一團亂麻。
“我每次都會驚醒,最開始時,她是一個小點,一個輪廓,可是漸漸的,她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如果我不及時醒來,她會移動到我眼前,我……我……我不能再睡了!”
“為什麽不能睡了?”
“因為我睡著了會看到她。”
“為什麽怕看到她?”
“因為她會向我靠近!”
“為什麽她靠近你,會讓你害怕?”
“我……說不上來。”
“你第一次夢見她就被嚇醒了?”
“對!”
“之後每次夢到都會驚醒?”
“對!”
“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上個月8號,我記得很清楚,到今天正好一個月了。”
“所以你一共夢見了那女人30次?”
“不是,”陳鑫和歎了口氣,眼皮無力地一耷,“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我試過安眠藥,試過將自己打暈,試過讓自己生病昏睡,但都不行,我只要一做夢,就會看到她,她……就會向我逼近。”
來珺見他說話上氣不接下氣,怕他撐不到谘詢結束,都想讓郝岸給他輸瓶葡萄糖,補充一下能量,至少把說話的力氣補全。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解決夢魘的問題,這個問題不解決,他就算輸十瓶葡萄糖,還是不敢睡,只會越來越虛弱。
來珺坐直了些,繼續問道:“你有沒有試過,停留在夢中不醒來,看看那個女人會做什麽?”
一聽此話,陳鑫和像見了鬼一般,眼珠子都瞪大了。
“不行的,那樣的話,她就會移動到我眼前來,我可能就會看清她的臉了!”
“你很怕看清她的臉嗎?”來珺抓住了問題的關鍵點。
陳鑫和一愣,點了點頭,但看起來又不是特別確定。
見他這副模棱兩可的模樣,來珺身子向前傾了傾,輕聲問:“你看到那個女人的面孔時,除了害怕,還有什麽感覺嗎?”
“害怕……”陳鑫和眼睛不安地轉動,“還有……我會感覺到恐懼……就是一種不太好的恐懼……”
見他遲遲不願說出口,來珺簡單明了點了出來:“死亡的恐懼?”
陳鑫和轉動的眼珠定了下來,瞳孔一凝,嚴肅地點了點頭。
來珺垂下眸子,在谘詢筆記上寫下一行字“面孔—死亡”。
“你這麽難受,有去醫院檢查嗎?”
陳鑫和一張苦瓜臉:“老師,雖然我不清楚我到底怎麽了,但是我心裡有數,我這種情況很……很詭異,我這段時間查了很多資料,也匿名問了很多人,但是都沒有聽說過類似的情況,如果進醫院,我怕會被當成瘋子關起來,長期得不到休息,我現在的意識也越來越模糊,分不清白天和晚上,我怕我進醫院之後就出不來了……”
他說著,眼神失焦,看向來珺,但又像在看別處,明明已經精疲力盡,但壓榨著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在說話,想將自己交代清楚。
那種絕望的努力,堪比說出自己的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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