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珺不置可否,雙手交疊於膝蓋之上,淡淡道:“你媽媽跟我說了,你現在的狀態確實不需要擔心,生活正常,工作順利,時不時還能享受一下彈琴之樂。不過有一點應該讓你很煩心吧,就是那個讓你受驚的東西,你可以不用說前因後果,隻用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麽,也許我就能讓它消失,還你一個清淨。”
安鈺聽了這話,神情發生了改變。之前她的面色單一,那是浮在表面的一層客套,只希望早點將來珺應付完,萬事大吉,但此刻神色變得複雜,那層客套往裡滲透,成了思慮——她在認真考慮來珺的建議。
來珺給了她細細琢磨的時間,也不催促。其實若要真的解決問題,她肯定得知道前因後果,不過現在看安鈺的表現,明顯是不想讓外人介入,可能有難言之隱,所以她只能一步步來,先搞清楚她到底看到了什麽,之後再想辦法逐步深入。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如果知道了是什麽東西,就有辦法讓它消失?”
來珺頷首,拿出了“專業人士”的自信。
安鈺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話風轉了向:“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想試試了,看你到底有沒有那麽厲害。”
“沒問題,現在你能給我描述一下,那個東西長什麽樣嗎?”
透過落地窗,又吹入了一陣風,揚起簾紗的同時,還撩落了安鈺耳邊的長發。
她抬手,將長發拂到耳後,又露出了臉龐,模樣乖巧。
“來老師,我想先問你一個問題: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來珺不假思索道:“我相信,有一種說法是,鬼是人死後殘留下來的腦電波,有一段時間會滯留在空中,而有些人的大腦,可以捕捉這種腦電波,在大腦中還原出死者生前的樣子,這就是鬼。”
她說完,安鈺像忽然來了興致,聚精會神地打量她,也不知是在分析她的解釋,還是揣摩她這個人。
“這麽說來,我的情況也可以解釋了,因為我捕捉到了滯留在空中的腦電波,所以看到了某個人生前的樣子。”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看見鬼,而且一直是同一個鬼?”
安鈺沒說話,又有些猶豫,態度捉摸不定,但像是默認了。
來珺心下明了,開始引導:“可以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鬼嗎?”
從窗外又吹入一陣風,送來了桂花香,安鈺仿佛被吸引住了,起身走向窗邊,凝望戶外,從來珺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她的側臉加鼻尖一點。
“我沒能看清它,因為它一出現,我都會被嚇到,拚命地抗拒和逃避,在那種情況下,要看清楚很難。”
“抗拒?”來珺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它在糾纏你嗎?”
“糾纏……”安鈺微微偏了偏頭,“應該是吧,不然也不會一直出現在我身邊。”
來珺聽她說著話,一直注視她的背影。
一般谘詢時,她會和來訪者相對而坐,結合他們的表情和聲音,綜合來做出判斷。但此刻安鈺一直立在窗邊,表情只有外面的太陽能看見,來珺一時有些不習慣,便只能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話語之間。
“你能察覺到它想對你做什麽嗎?”
“這個我不清楚。”
“有夢見過它嗎?”
“沒有。”
來珺皺起了眉頭,再這麽談下去,能獲得的信息非常有限,她得轉個方向,從已知的疑點入手。
“我聽你媽媽說,你這種情況持續了差不多一個月,但最開始時,你給他們說的看見了蟲子,為什麽會這樣說?”
安鈺依舊沒動,站在窗邊,也不知在欣賞風景,還是出神放空,來珺看著她的側影,恨不能在窗外安個攝像頭,懟著她的臉拍,連接到手機上同步直播。
“其實,我一直想在外面住,上學期如願以償了,但我爸媽一直不太願意,總是以各種理由讓我搬回家裡。如果我實話實說,告訴他們我可以看見鬼魂,他們會懷疑我腦子出了問題,肯定會把我關在家裡,不準我出去,我只有說是蟲子,讓他們放心。”
只是沒想到,她說了是蟲子,宋婉和安慶春回過味來,還是不放心,最終是讓她搬了回來。
聽她這麽說,來珺忍不住問:“你和父母的關系不太好?”
“沒什麽不好的,你也看到了,住的、吃的、用的、彈的,都是有求必應,只是都不是我想要的。”說著,安鈺總算轉過身,神色十分平靜,走到了鋼琴旁,手撫摸著頂蓋。
來珺靜靜注視她,見她神色不甘,好像是看不起這架鋼琴,嫌它檔次太低。她這番話聽起來,老凡爾賽了,要是廣大的打工同胞聽見,肯定恨不能把她扔去棚戶區,讓這位大小姐體會一下,什麽叫“不是我想要的”。
但來珺細品她的話,覺得她所指的,應該不是物質上的給予,而是精神上的契合——她和父母之間,精神上達不成一致,就比如這次谘詢,她是百般不樂意,但她媽媽一聲令下,她就得乖乖留在家裡,和意識師進行這場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對話。
“既然不想要這些,那你想要什麽呢?”來珺再一次發問,想深入下去,藉機探索她的心理。
但安鈺察覺到了她的“野心”,果斷掐斷了這個話題走向,“來老師,你不是說,只要知道我看見了什麽,就能解決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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