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木青挑起一塊毛肚,夾著在鍋裡涮,“沒事,習慣就好了,這一次他們應該進步更大,往前一小步,缺德一大步。”
程諺抬頭,再一次打量這間一室0廳0臥的房子,目之所及,皆是“貧困線”三個字,桌上的肥牛毛肚,好不容易往線上跳了跳,白木青伸手,身上的舊衣服一晃,把畫風再度拉到貧困線以下。
“小情,這幾年過得不容易吧?”
白木青還沒發表感受,許諾伊就一股感慨上來了,“你看看你倆,當初一個被折磨得精神崩潰,一個流落得身敗名裂,現在往事重現,你倆居然又衝到了最前線,還真是倆命硬不怕死的!”
她這一句出來,不消多說,三人同時沉默,腦中不約而同開始放映,那一段不怕死的歲月。
作為最一騎絕塵的意識師,柏情同時也是最“萬眾矚目”的意識師,說出來得能吹上好幾天——被總研所敵對,被公安局審問,被委員會質疑,被管理司驅逐,被來訪者家屬提著鞋底追,一路追得滾出了意識界。
毛肚從鍋裡夾出,熱得正好,但白木青分了神,手中沒了動作,一時間竟然忘記,是該蘸著調料吃,還是直接下口方便。
她努力搜尋相關記憶,卻搜出了一句話,在大腦裡懸拎拎地吊著,一下子堵住了所有思緒:他們死不死,和我有什麽關系?
任何一名意識師,膽敢說出這樣的話,準得被起訴上報,被通報批評,名聲發爛發臭,味兒飄十裡。可是當時的白木青,本來就是臭魚一條,也顧不得維護什麽體香,說得坦坦蕩蕩,沒摻雜半點假意。
不過現在,人真的“死”到了面前,也真的跟普通人白木青沒了關系,她卻第一時間做出了行動,可真的應了許諾伊的那句狠話:還真是命硬不怕死的!
也可能更應了這幾個月重回意識界後,她參透的一個道理:要想真正地保護來珺,她不能隻保護她一個人,而是應該保護她所在的環境,從源頭上杜絕傷害。
白木青吃了半口,還是將毛肚往蘸料裡一滾,蘸點辣椒吃,才能合她口味,不然嘴裡淡得慌。
“哎呀,你說這命裡趕上了,能有什麽辦法呢,這福氣給你……不對,我們本來就是有福同享的一個團夥。”
白木青邊說還邊在夾肉,當真是一點也沒有禮讓貴客的意思。許諾伊終於動了筷子,怕好肉都被她搶完。
“可是當初你們定下了約定,高蔚來不動珺子,你離開意識界,但現在你又回到了珺子身邊,他那邊難道沒有反應嗎?”
鍋裡升騰的水汽大大,小屋承受不下,為了不影響視線,白木青起身,推開了窗戶。這寒冬臘月,又是半夜,朔風一拂,眼淚鼻涕能一起出來,但白木青往窗邊一站,異常地清醒,她眺向遠方的天幕,知道那是北方,上安意研所所在方向。
面朝那個方向,她迎風開了口:“他應該已經知道了,但是目前沒有任何表示,可能是在總研所裡,等著我們過去吧。”
……
12月,上安,總研所谘詢部大樓,晚上九點。
高蔚來才看完模型圖,最終定了稿。他一手帶大的新意技術,從最初的青澀,變為如今的完善。苦心鑽研了三年,已經發展出了九類模型,能夠最大程度地彌補人格雷同的問題,他已經迫不及待想要申報備案,正大光明地使用。
只不過這期間,出了個小插曲,單敏浩出了車禍,估計是地基的通道破開,新舊世界相撞,失去了認知能力。
三年前,新意技術剛剛研發出來,不夠完善,地基通道不夠穩固,還過於顯眼,出了南藝芩那麽一個意外,被柏情給抓住了,大做文章。
雖然他們謀劃到位,將事情平息了下去,但是高蔚來痛定思痛,延緩了技術的使用,並且一心改進,到現在,地基通道非常穩固,而且建立在神世深處,除了最高水平意識師,其他人根本找不到,確保不會再出現類似小芩的情況。
但是沒有想到,造化弄人,還是出現了意外。現在的技術那麽好,一場車禍,還是破壞了地基,引發了失智。
模型定稿的欣喜,又因為這場意外而被衝散,高蔚來歎了口氣,靠向座椅靠枕。
寧欒敲門走進,匯報了最新的情況:“高老師,已經可以確定,單敏浩的個案,分配到了來珺的手上,而且柏情,就在她身邊。”
高蔚來的睫毛動了動,沒說話,面色微倦。
寧欒頓了頓,有些猶豫:“我們……需要采取行動嗎?”
高蔚來眼睛眯起,思考了半晌,覺得頭腦發悶,乾脆站起身來,靠近玻璃窗扇,望向無邊夜色。
夜晚的上安,華燈四立,寒風遒勁,卻也能沒影響這肅穆規正的瑰麗。高蔚來舉目遠眺,看向了天邊的密雲,那是南方,珞玉市所在的方向,來珺和柏情所在的方向。
他背著雙手,開了口:“不用,我們就這裡,等她們過來吧。”
……
上安與珞玉,千裡相隔,南北相對,享受一樣的嚴寒,體會一樣的凜冽。
白木青和高蔚來從未聯系,卻冥冥之中,達成了一致的默契:
三年前的協議,不是結束,而只是個暫停。因為雙方都存活在這世上,安然無恙,都堅守著最初的信仰。高蔚來想要推廣新技術,就必須使來珺歸順,滅掉死灰複燃的相反勢力;而白木青想要來珺和特定的來訪者無恙,就必須滅掉高蔚來,重整總研所——這一對矛盾只能消滅,無法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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