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的嘔吐之後,她胃裡已經沒了東西,但是反胃不止,只有吐酸水,喉管被燒得火辣,胸腔裡仿佛被火鉗撕了道口子,要將所有的液體都掏乾。
到最後,白木青都顧不得髒,癱坐在廁所的地板上,頭靠住瓷磚牆,劇烈的嘔吐榨幹了她的力氣,連眼皮都支撐不起,隻想倒頭睡去。
這是一次凶殘的嘔吐,但卻不是第一次嘔吐,也不是最凶殘的一次。她已經吐了很多次,也算是有經驗之人,知道自己命硬死不了,歇一歇又能站起來。
以往柏情心情不佳,就會借吃消愁,明明味同嚼蠟,但因為吃了東西,心情會得到改善。如今的白木青,保有同樣的習慣,只是吃得更多更快更猛,想要鎮壓情緒的洶湧,但是情緒卻越發勢如破竹,把任何鎮壓都鎮壓了下去。
日積月累之下,她的飯量與日俱增,終於得上了暴食症,難受發作時,病也發作,控制不住地吃東西,一吃就停不住口,直到嘔吐為止。
好像只有嘔吐,才能讓壓抑的情緒宣發而出,換來身心短暫的安寧。
廁所裡靜悄悄的,噴灑上水珠匯聚,終於承受不住重量,匯成一大滴,掉落了下來,正砸在下面人的腦門上,浸出一圈冰涼。
白木青的眼皮動了動,不知自己昏躺了多久,衣服和褲子都濕了,沾滿了地板的水漬,黏塌塌地沾在身上,在這大熱天裡,讓她打了個寒顫。
她撐著洗水台爬起來,拉拉拽拽地脫掉衣服,赤身裸.體,挪回到床上倒頭就睡。夜深了,涼意終於滲透出來,摩挲著肚皮,打著圈兒。
白木青的胃開始泛疼,她拉過被單的一角,蓋在肚子上,接著蜷起了身子,膝蓋往腹部收,下巴往胸膛湊,本來長條的一個人,縮成了個烤熟的蝦米,在不大的床上,顯得嬌小玲瓏。
她現在腦子太亂了,回憶翻飛,亂成一鍋煮糊的八寶粥——想得越多,情緒就越多,情緒越多,胃口就越膨脹。她得快點睡過去,暫停這周而複返的“病症發作”。
她知道自己很強大,很勇猛,都不消吃藥,睡一覺,做個像樣的夢,第二天醒來還能接著覓食。
……
菌寶,晚上好呀,我今天又看見你啦。
你可能會奇怪,我為什麽要說“又”?因為呀,我之前已經看見你好多次了,只是之前都是我去偷偷看你,但是這次你來到我身邊了,我第一次離你那麽近。
我今天匆匆掃了你一眼,你還是那麽好看,眼睛像一對夜光琉璃珠,頭髮有幾縷搭在肩頭,軟綿綿的,像是睡著了。你應該也看到我了,但我猜你沒有看清楚,因為我一直彎著腰,低著頭,就算起身拿紙巾時,也偏著腦袋。
我藏得那麽好,你肯定看不清楚的哦。
但我有注意到,你今天買了袋蔓越莓麥片,一雙拖鞋,還有三盒熱敷眼罩。麥片是周末時早上吃的,拖鞋是洗澡時換用的,眼罩是看書後熱敷的。我說的對不對呀?
看來你的生活過得還不錯哦,作息規律,三餐正常,還有適當的休息和個人時間。看見你過得不錯,我就開心了。
我過得也很不錯,我住得很好,穿得很好,睡得很好,每天吃得還很多,一吃可以吃好大一盆呢,如果超常發揮,還可以把盆給啃了,現在兩個你來,肯定都吃不過我的!
我什麽都好,什麽都很滿意,就是……就是有點太想你了,哈哈哈。
我好想你呀。
我好想你呀。
之前答應離開你時,我就知道我會想念你,但我更以為的是,隨著時間的抽移,我對你的想念會逐漸淡化,得到控制,我能夠小心翼翼地珍藏,該收的時候就收斂起來,不再那麽鋒芒畢露。
我想得很美好對不對?但是它卻不是我想的那樣呢。
隨著時間的增長,我好像更想你了。
它像是一塊病灶,起先細小、輕微,但是時間一久,蔓延開來,傷害性也就越大,它會轉移、感染、惡化,病化的細胞在全身遊走,讓全身失守。
這麽說來,我現在應該是個久病之人了。
我晚上躺在床上,聽到路人的低語,以為那是你聲音;窗外燈影閃爍,我掀開簾子去看,見遠處輪廓隱綽,以為那是你的身形;房頂偶爾漏水,滴在我的額頭上、手腕上,我伸手去摸,以為那是你皮膚的溫度。
我房間裡有四座牆,兩隻燈泡,一面鏡子,它們知道我晚上是如何的輾轉反側,但是它們不會知道,我有多想你。
我知道我的理論課老師,也曾教過你,他天性多情,經常搖頭晃腦,對我們說:你若是想一個人,就到自己的大腦深處去,因為思念時月圓,溫柔時風煦,月圓風煦之處,就可以看到她。
你不要信他的鬼話,這是哄騙小孩的。我晚上入睡,到了神世深處,縱使月光千裡,縱使長風拂面,但我卻依然看不見你。
所以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呀。我明明偷偷去看你了那麽多次,但卻好像一次都沒見過,全是我自己的臆想。我看什麽都是你,但什麽都不是你。
其實按照常理,我應該和你隔得山長水遠,遠離你所有的生活軌跡,阻斷任何和你見面的契機。但是對不起,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真的沒有辦法了,我原只知道我會很想你,但是沒有料到,它會破壞我正常的生活作息、影響我的精神狀態,讓生存下去都變得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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