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中店鋪繁多,聲音交匯喧雜,但沒有一絲進入到她的耳中,她靜立了半晌,隻覺得萬籟俱寂,鴉雀無聲,像是所有的呼吸都被帶走,世界變成了真空。
不久,一聲吆喝襲來,白木青被拉回了神,旁邊是個紅圍腰的大姐,一口塑料普通話,挑出幾個字來,還是能拚湊出意思:“妹伢,進來坐坐吧,這都飯點了,別站在門口聞香!”
說著,大姐往裡面一揮,隆重介紹自家的小館子。
小店裡,木凳窄桌,木桶裡一次性筷子挨個冒頭,桌面被油膩得發亮,又被紙巾擦得發光,刮了油的紙巾揉成一團,縮在桌角,堆在垃圾桶裡——這是典型的私營小飯館,比她之前打工的那家還接地氣。
白木青覺得親切,但卻沒進去,她繼續前進,沿巷打量。
光看意研所的周圍,玉湖長柳,超市花店,白磚銀欄,還以為是片“文明”地帶,但是沒想到一入巷口,別有一番洞天,巷裡巷外兩個世界,巷外文藝與科學融合,巷內生活與煙火交匯。
她走走看看,心裡五味雜全。這裡是來珺下班回家的途徑地,她應該走了無數遍,從便利超市到巷口,再從巷口到巷尾。
可是走了無數遍,還是不曾染上這裡的煙火氣息,清冷得目無下塵。
白木青一路走過,美發店、燒烤鋪、網吧館、送奶鋪、雜貨店……漸次出現,店鋪雖然不一,但卻保持著相同風格,破破爛爛,鄉土濃鬱。
直到最後,到了一家麻將鋪前,她抬頭打量,見那外壁上,貼著五顏六色的廣告,開鎖的、通管的、人流的、還有住房出租的,顏色過於鮮豔,看著都仿佛有毒,能讓眼睛重傷。
但是上面的價格,還是吸引了白木青的注意,惹得她抬頭去望——租房就在麻將館上,單身公寓,六百一個月。
在房租的誘惑下,白木青拿出手機,撥通了對方的電話,房東就在對面嗑瓜子,循著聲就過來了,從老花眼上邊瞅她。
“就是你呀,有空房囉,去看看?”
……
7月4日晚上八點,白木青還是進了那家小餐館,坐在發油的桌邊,吸著螺絲粉條。雖然吃得認真,但她的腦子全然不在味道上,思緒飄到了深珠市去,又原路返了回來。
她不得不承認,近幾個月在深珠市,她過得非常艱辛,她沒有技術,想靠出賣勞動力,但偏偏手指又拉後腿。拚盡全力掙到的錢,按照深珠的物價水平,只夠她每天嗦碗粉兒,保持不餓死的狀態。但是她不能生病,她沒有醫保,一生病就得餓死。
可是如果她真的生病了呢?她該向誰借錢呢?向餐館老板嗎?向家鄉的媽媽嗎?還是向高蔚來呢?
白木青盯著碗中的油炸腐竹,在酸湯中起伏,方方正正的一塊腐竹皮,吸滿了水,軟塌塌的,本來應該沉進碗底,但偏不認命,浮於湯面,搖搖欲墜。
她琢磨著,管理司建議她落戶深珠,是因為那邊沒有熟人,那安排來珺來珞玉工作,應該也有同樣的原因吧?
這邊沒有人認識她,也就不知道她們的往事,不會提起,從而將風險降到最低。
白木青點開人事信息公開處,查閱珞玉所的歷屆人員名單,最終確認,本地意識界的人,從未和她見過面,所以現在就算無意間見了面,也認不出她。
她留在深珠,是因為那裡沒有熟人,而且是發達城市,利於她長遠發展。而珞玉也符合幾項條件,並且比起深珠,物價低了不少,更利於一個身殘志堅的人活下去。
最關鍵的是,在珞玉,她可以時不時去看一眼,遠遠地看上一眼,來珺就如同鎮定劑,可以釋放精神上的苦楚,緩解心理上的壓抑,讓她在保持不餓死的同時,還能保持不瘋掉。
白木青挑起那塊叛逆的腐竹,一口吞下肚中,她其實沒有任何食欲,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她狼吞虎咽起來。
……
白木青得知,她住的這條巷子,有個很有文化的名字,叫“舊燕巷”,九曲連環,煙火橫生,看似魚龍混雜,實則治安不錯,鄰裡間都是熟臉,早上來剛打半個哈欠,隔壁就能叫出名字。
她住進了舊燕巷的老居民樓,房租比深珠便宜一半,但置辦生活用品,又耗資不少,一批鍋碗瓢盆入戶後,她的錢也出戶了,到最後就剩三位數,像是生存日期倒計時,催趕著她找活命的法子,不能橫屍屋內。
白木青初來乍到,地皮還沒踩熟,就開始找工作。在深珠滾爬了半年,她有了前車之鑒,招聘時沒再提手部的缺陷,反正經過半年的“深造”,她已經練成了左手神功,右手的殘缺,基本可以被彌補掉。
有經驗護體,白木青出師得利,應聘上了超市的收銀員,這是她做夢也沒想到的工作——不用在外面風吹日曬,而且工資不錯,比在深珠端盤子錢多,每個月覆蓋房租和生活開支,還能存點結余,讓她有了生病的資格。
白木青有時候想,如果可以,就一直乾下去吧,以她的破條件,這是已經是最優渥的職位。
在超市幹了一個月,白木青快速上手,沒等上級反應過來,就已經悄悄地成了個熟手,主管發現了她的手部問題,但不影響效率,也就沒再糾結。
在這一個月間,她去了意研所三次。很多人活不下去的時候,會去意研所求助,他們是去看意識師,白木青也是看意識師,只不過她非常好打發,只是遠遠看上一眼,絕不打擾,從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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