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情玩一圈下來,心如止水,而她玩一圈下來,心如死水——不是心跳不起來,而是跳得太快後閃了腰,只有在原地死一下。
柏情察覺到她的反應,知道她不適,便帶著她去了個溫柔的項目——旋轉木馬。
來珺抱著馬頭,玩了十幾遍。
旋轉木馬上全是清一色的小朋友,外加一個來珺。來珺玩得眉飛色舞,比小朋友還開心,直衝柏情招手,柏情拿過了她的相機,給她拍照。
在抓拍的間隙,她返回去查看,往前翻了數張,卻發現相機裡全是自己——寫字時的自己,等車時的自己,走路時的自己,撩發時的自己。
相機內存2個G,256張照片,而她就佔了一大半,當之無愧的“半壁江山”。而最近的一張,是畢業典禮時的她。意識學院畢業典禮上,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柏情上台發言。她頭戴學士帽,身穿黑長袍,衣擺處繞了一圈白色祥雲,宛如她一飛登天的見證。她不知下面有這麽一個鏡頭,保存了她最美的一瞬。
夕陽西下,日光在樂場中鋪下金光,熱氣將散未散,長風卻先來了一步,吹得女孩的裙擺蕩漾。湖畔的摩天輪安靜旋轉,被天幕襯得偌大而憂傷。這是最後一個項目,從上面下來後,她二人開始往回走。
途中路過一家小食店,頂著荷葉邊的帳篷,賣著七彩的雪糕。柏情瞥眼一見,買了兩個蛋筒冰激凌,遞了個給來珺。
來珺低頭敲那旋轉尖兒,粉白相間,隔著一臂距離,都能聞見草莓甜香。多好的美味呀,正好安撫滿身的燥熱。可是她正值姨媽期間,這一蛋筒的冰涼下去,腹腔都得涼掉,可能連帶著人也得涼掉。
見柏情吃得香,來珺知道自己應該說明情況,讓她代為效勞,把兩個甜筒都解決掉,但是手裡握住那份清涼,壓製了許久的情緒,終於翻湧而起。
這可是她買的冰激凌呀,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送東西給她,這是她送的呢!
大四生已經答辯完,開始陸續離開。之後在校園裡,可能再也抓拍不到她的身影,她會到總研所正式就職,去了之後也許腳不沾地,也許會每天泡在實驗室,手機鎖在更衣室,還會有時間回她的消息嗎?
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
來珺的睫毛顫動,低頭咬下筒尖,冰涼浸透了上顎,順著口腔曼延,爬入腹部深處,她吃得沉默,將一整個都咽下腹中,片甲不留。
柏情見她吃得專注,還後悔:“早知道你這麽喜歡,我就多買兩個了。”
出租車駛離人群後,逐漸加速,車窗將兩側街景映成流光絢影,光暈在兩人的面上拉伸、扭轉,最後又消失不見。來珺可以感受到,柏情的左手就在她手邊,兩寸之內,她的手指隻消稍稍一探,便能觸到那絲體溫。
在微弱的勇氣下,她的指頭抬起,在空中停止,顫抖了半晌,最後又小心收回。
太曖昧了,若是在大街上牽手,若是在談笑時牽手,可以裝作無心之舉,可以用漫不經心掩蓋。可是現在兩人並肩而坐,一片沉默,若是忽然去牽,氣氛會陡轉,會挑破,會把那份曖昧剖刮出來,赤.裸裸地放在兩人之間。
可是來珺慎重,她深知自己不夠格,還不配進取,只能把真心小心翼翼藏起來,不能明目張膽地示人。
車輛開入西城區,先到了瑞澤園,柏情邊開車門,邊側身與她告別。
但身子跨出了一半,她忽然停下來,凝眸觀察來珺的面龐——面色慘白,額頭滲汗,開口時嘴唇都在抖,還在堅持上翹。
“你沒事吧?是不舒服嗎?”
來珺腰肢微斜,靠在車座上,緩解從腹部傳來的擰痛,“肚子稍微有點不舒服,沒事,我回宿舍休息一下就好了。”
說完,抬手就要給她揮個再見,柏情抓住了她的手掌,一片冰涼,虛弱得沒了力氣。都疼成這樣了,還要回宿舍,那五層樓的高度,怕不是要人用擔架抬上去?
柏情先行下車,探出胳膊,不由分說將她扶了下來。
……
到了房間裡,來珺還想再堅持一下,但是坐到沙發上後,立刻原形畢露。疼痛從腹部陣陣傳來,像是一把冰刀,在腹中翻攪動。小小的甜筒可真是“口蜜腹劍”,看著可人,但真的下肚,卻變成了利劍,直攻要害。
柏情燒好了水袋,用衣服包住遞給她,貼在肚子上,接著又翻出痛經膠囊,讓她就著水咽下。
可是不管是熱水袋,還是膠囊,效果都不可能說來就來,疼痛進一步加劇,來珺開始反胃,胸腔翻湧,痛苦地閉上了眼,連一呼一吸都在發疼。
熱水袋沒壓製疼痛,倒是趕出了一身汗來,柏情不時為她擦汗,眉頭緊皺,“是因為那個甜筒是嗎?為什麽要吃呢?你可以拒絕的呀。”
來珺側靠在沙發上,眼皮半撐開,視野中的柏情嚴肅、認真、百思不解。一時間,所有的情緒都在她心中脹開:不舍、委屈、難受和愛戀,層層遞進。她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歪,倒進了柏情懷裡,靠在她的衣襟前,任憑她的氣息環繞在鼻尖。
“可那是你送的甜筒呀,是你送給我的!”
她深埋進她懷裡,貪戀她的每一絲氣息,渴望她的每一寸溫度。空氣迎來靜謐,包裹住二人,來珺想讓時間就這樣凝固,凝固在柏情將她推開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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