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一來,房子裡一副都不剩,乾淨得纖塵不染,在總所接受了治療,像是治好了邋遢散漫的毛病。
“對畫畫沒了興趣,什麽時候開始的?”
章偉寧簇了簇眉頭,模樣不甚在意,連時間都記不太清了,“應該是兩三個月前吧,看開了,忽然覺得總是塗塗抹抹,也沒多大意思,要是真圖好看的話,拍個照或者做個後期,不是更好嗎?”
來珺曲奇吃完,擦了擦手,“堅持了十幾年的愛好,說斷就斷。看來治療的效果不錯,你真的是‘煥然一新’了。”
……
章偉寧的安全屋過於樸素,沒了世俗的欲望,來珺以確保一切正常為由,提出要對神經世界,進行大范圍的檢查。
白木青等在安全屋外,見來珺出來,便和她一同前往“繪畫興趣”的相關腦區。章偉寧有繪畫天賦,經過不斷的訓練和試錯,形成特定的大腦神經網絡,之後再自發地訓練鞏固,於是乎形成了他的興趣。
有藝術天賦或者興趣、長期從事藝術工作的人,相關的腦區會比常人發達,呈現出的神經世界也更加豔麗多彩。若說平常人的世界是素描,藝術家的便是水彩油畫。
但是到達之後,來珺發現那裡是一片荒漠,散有些植物,但都發育不良,連長出的葉子都臊眉搭眼,綠得灰蒙,像是積了幾百年的灰。
白木青摸了一處樹樁,撫過裸露出的年輪,接著彈走了指間的灰,“能長出這麽粗的大樹來,這裡以前應該是片綠洲。”
來珺的目光被她吸引,落在了頹敗的樹乾上,“這樹像是被折斷了。”
話說出後,連來珺自己都嚇了一跳,這裡是章偉寧的興趣綠洲,環境穩定,以他十幾年如一日的堅持來看,他的興趣異常穩固,就算樹葉枯萎、樹枝折斷,也可以死而複生,繼續鬱鬱蔥蔥下去,把興趣追求貫徹到底。
所有的植物都頹敗,綠洲變沙漠,水源變泥淖,這並不表示神經世界內氣候惡化,全球變暖,而是原本的神經網絡,連結構都出現了變化,導致呈現出的世界面目全非,反應到現實中,就是章偉寧本人從一個畫癡,變成了畫盲,對畫筆不管不問。
而要使大腦結構,短時間內出現劇變,要麽是物理傷害,傷到了腦子,要麽是生理疾病,比如長了顆腦瘤,
但是來珺知道,還有一種可能——如果意識師的能力足夠強大的話,那破壞力也能足夠驚人……
白木青打量完這片荒漠,也不嫌灰多,往木樁上一靠,右腿一松,居然倚出了閑情逸致,“難怪他說,沒興趣就是沒興趣,瞧這光景,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畫不出來啊。”
來珺上前,把她拉了起來,拍了拍她後背上沾惹的灰漬。她現在不光自己潔癖,還癖到了白木青身上——不允許自己的東西,有任何肉眼可見汙漬。
“走吧,去記憶區看看。”
以章偉寧前三十年的遭遇來看,查看他的記憶,相當於看了一部電影,名字叫《被嫌棄的阿寧的一生》。
來珺做好了心理準備,直接從最近的記憶看起,也就是他最黑暗的時光,獨居在家,和一堆賣不出的畫相依為命。
結果屏幕剛一亮起,就見到章偉寧舉著美術刀,一刀劃向了自己的胳膊。
刀刃還沒落下,來珺感到眼前一黑,白木青整個人欺了上來,雙手捂住她的雙嘴,嘴裡念念有詞:“哎呀……這種畫面怎麽過審的……”
來珺又急又惱,扒拉開了她的手,同時賞了她一記狠瞪。
“白女士,你覺得我平時移意,遇到特殊場面,神經世界裡會自帶馬賽克嗎?”來珺同時按下暫停鍵,不想錯過關鍵畫面。
“不會吧。”
“那就對了,我移意進進出出那麽多次,什麽場面沒見過?你要是害怕,可以躲到我後面!”
白木青有些無錯,雙手交握,夾在兩膝之間,“為什麽是躲在你後面,為什麽不是鑽進你懷裡?”
來珺瞟了一眼自己的懷抱,深呼了一口氣——她終於知道,為什麽兩人在一起五個月,卻從未吵過架了。
因為每次即將發生爭執,白木青總能以極其刁鑽的角度,模糊話題,轉移視線,順便還能讓她面紅耳臊,不知從何反駁。在行動上,她矜持扭捏,但在嘴炮上,她可是當仁不讓。
該戰術應該叫作:只要自己不害臊,那害臊的就是別人。
來珺無言了片刻,來了個簡單明了:“可以鑽,但這是在別人腦子裡,注意尺度!”
播放鍵按下,畫面繼續運動,刀刃下滑進了皮肉之中,但出乎意料的是,血腥特寫並沒如期而至,整個畫面模糊起來,畫質從1080p,變成了A.V畫質,真像是自帶上了馬賽克。
來珺把記憶屏幕開了又關,調了好幾下,發現畫質還是一如既然的感人,並沒有清晰起來的跡象。
真是奇怪,難道章偉寧的腦子自帶檢查機制,色情和血腥場面一律不能過審,即使過審也要和諧一下?
無奈之下,來珺開了快進,發現七八年的黑暗時光中,自殘的記憶,都出現了模糊,有的還徹底忘了,出現了斷片。但這期間的其他片段,卻是格外清晰,宛如做了修複處理,將舊電影的渣畫質煥然一新。
比如他提著剩飯,到小區的池塘邊喂魚,水面波光粼粼,魚身鮮豔翻湧;比如他接單賺了錢,買了個盆酸辣雞爪和凍啤酒,那泡雞爪的湯料,隔著屏幕都能聞出味兒;比如他畫的頭像,買家給了個好評,並且願意繼續合作,還發了個桃心的emoji,問候他的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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