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對於他這樣好高騖遠的人來說,又怎麽會就此滿足呢。
正所謂貪心不足蛇吞象——
盧湛現在不過是有賊心沒賊膽罷了,倘若遞給一把刀,倒也沒什麽敢不敢。
今日一早才起身換好了衣服,一推門出去院子裡就是股豆子的腥臭味,盧湛的眼神頓時就陰鷙起來,摔了手裡的書簡,怒氣衝衝的一腳就踹開了廚房的小門——
咚的一聲,將裡面的菊娘驚的連手上的葫蘆舀子都掉在了地上。
“夫君,您起來了——”
菊娘急忙撿起地上的舀子,看了看,幸好沒摔壞。
“你又要去賣豆花了?”盧湛的聲音低沉的有些厲害。
“是啊。”菊娘還在舀著鍋裡的水,並沒注意到盧湛此刻的表情,依舊自顧自的說道:“我想著多存些錢,這樣等年關的時候就能把老娘也接來了,到時一家團圓,咱們也是熱熱鬧鬧的。”
就在菊娘憧憬著美好的未來時,盧湛卻一把搶過她手裡的舀子,□□進豆花桶中,舀起一大杓對著菊娘的臉上就灑了過去——
剛做出來沒多久的豆花還是燙的,登時菊娘臉上就被燙起了好幾個大水泡。
“夫君——”
“別叫我夫君!我惡心!!!”
盧湛怒吼著還覺得不夠,又是一腳踹翻了桶裡的豆花,用力扯過菊娘的脖頸摁在地上來回摩擦——
“我說了多少次!不要去賣豆花!你為什麽就是不聽!你知不知道就因為你賣豆花,害的我被學子監裡那些王公貴族笑話?!你以為這裡還是雍州嗎?怎麽你是覺得我養活不了你?又想乾你的老本行了?!!我告訴你!再讓我碰見一次你做豆花,我就把你丟到護城河裡喂魚去!!!”
“呸——”
一口濃痰啐在菊娘的臉上,盧湛這才氣衝衝的離去。
菊娘扶著灶台慢慢的爬起身來,衣袖處被蹭破,乾瘦的胳膊上面全是淤青,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挨打了。
第一次被打後菊娘還會為自己辯駁兩句,可這樣不僅不會讓盧湛停手,反而還會招來更嚴酷的咒罵與暴打——
時間長了,菊娘就習慣了,只是可惜了這麽好的豆花。
氣衝衝的來到了學子監,盧湛直奔著盧夫子就去了,一進門便紅著一雙兔子一般的眼睛,聲音哽咽道——
“叔父,您幫幫我吧——”
瞧著他這副動不動就哭鼻子的模樣,一點讀書人的骨氣都沒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又怎麽了?”
盧湛抹了把眼淚,走到盧夫子面前,抽聲道:“叔父,我不想在晉京待了,您讓我回雍州去吧,就是當知縣我也不挑了。”
“你在說什麽胡話?你以為朝廷的調令是你想要就能有的嗎?”盧夫子難以置信的望著眼前的侄兒“當初我就問過你,讓你想好,你是怎麽跟我保證的?你說你想留在晉京,不願意回雍州,這都是不是你說過的話?!”
“我當時是那樣想得,可、可我以為——”
“你以為你以為!什麽都是你以為!我看你是昏頭了!!!”
“叔父!您不能不管我了啊——”盧湛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菊娘一天到晚的賣豆花,是我這個夫君沒本事,當了探花也還是要讓她受苦,學子監裡的人都看不起我,說我娶了個比自己娘親還老的女子,我實在是抬不起頭來了啊,您是我的親叔父,你要是不幫我我還能去找誰啊?!”
盧夫子一把推開盧湛,厲聲呵斥道——
“我看不是你抬不起頭來,是你貪心不足!別把自己說的有多委屈,你已當我不知道呢?菊娘被你打的全身都沒有一塊好地方!我盧氏一門怎麽會出了你這麽一個不肖子孫!!!”
盧湛的哭聲戛然而止,通紅著眼睛卻笑出了聲來,那樣子像極了一頭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如此說來,叔父是一點兒幫都不願意幫侄兒了?”
“你這麽貪心,我幫不你了。”
“好好!好狠呐!”
盧湛說完便踉蹌跌撞著摔門而走。
一聲巨響後,盧夫子才搖著頭深深的歎了口氣——
本想讓他在學子監裡沉澱沉澱,收收身上的戾氣,卻不想他已經病入膏肓了,讓他撞撞南牆也好,這人的疾苦也該他嘗嘗了。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
一顆懷恨在心的種子,就這樣在盧湛心裡埋下了。
盧湛說是不讓菊娘再賣豆花,可他每月的俸祿根本就不夠開支,也不能總向叔父他們開口借,還是得自己想辦法。
於是菊娘又挑著扁擔去了離學子監較遠的城西去叫賣,而盧湛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菊娘賣豆花掙回來的銀子也是要給自己的,誰會和銀子過不去呢。
————
“二少爺,他一個新科探花老爺就住這兒?”順生皺了皺眉“這也太寒酸了吧?比那盧夫子住的都差。”
蔡雲哲嘴角微微上揚,沉著聲音道——
“他要是住得好,我還就不來了呢。”
當當當——
“給我來碗豆花吧。”
一個平靜的早晨,就這樣被打破了。
蔡雲哲抖了抖身上的赤貂羽絨大氅,伸出一隻手端起新打出的豆花,碗裡還冒著熱氣。
豆子聞起來腥,可豆花卻是吃起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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