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樣從繁華的幻夢中跌入了冰冷的現世裡。
過往的繁榮都是虛妄,大荒之中沒有樂土,只有無窮盡的枯寂。
鏡知問道:“你要去皇都嗎?”
丹蘅卻不想聽鏡知的那些廢話,她伸手抵住了鏡知的唇:“我不勸你回昆侖,你也不要勸我,好嗎?”
冰涼的手指貼著肌膚,鏡知並不排斥,可總有種莫名的不自在。她沒有提昆侖,也沒有說蓬萊,只是平靜道:“紫微星黯淡無光,神啟帝氣運將盡。如今的帝女帝子中,以皇六女的龍氣最薄,她身上的龍氣更像是假借來的。”
丹蘅仿佛沒聽懂鏡知的暗示,只是驚奇道:“你還會望氣?”
鏡知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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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吹拂,月影西移,今夜皇都無眠。
嬴清言已經回到了府上,她立在了庭院中忍不住勾唇微笑。
“主上,她真的會過來嗎?”說話的人語調中藏著幾分不確定。
要知道拿了“玉皇寶籙”的人是蓬萊宗主的獨女,她完全有理由投向仙盟,讓蓬萊道宗在仙盟的地位向上升。
“她會來。”嬴清言篤定道。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人人都有可能倒向仙盟,但是姬丹蘅不會。
她在姬丹蘅的身上看到的是對仙盟的厭倦,在那青光下窺見的不是春日的青蔥蓬勃,而是凜凜如鬼火的幽暗。
“你知道嗎?她厭惡這片天地。”
“我的母親曾經從那位的口中聽來了一件秘事,靈山十巫曾登天柱,見到了三十六重天崩塌,神殿破碎。上界無神,所以我大秦有機會敕封諸神,讓人王凌駕於仙真之上。可是靈山十巫真的有那樣的好心嗎?他們世代奉神,早已經失去了自我。”
“可這跟丹蘅元君有什麽關系呢?”
嬴清言微微一笑:“沒關系,就當我在胡說八道。”
大地忽地一顫,風聲驟起,斑駁的樹影、花影投在了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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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啊——”
一位背著劍的道人捋著胡須感慨。
他的對面是一身冠冕的十四歲少年。
少年身量未足,可迫切地想要長大,穿著一身禮服多少顯得不倫不類,可是他不在意。他雙手交疊在一起,隆重地朝著道人行了個大禮。
“請先生助我!”
第30章
“此番相爭,殿下覺得自己有多少勝算?”道人微笑著詢問。
嬴危心左看右看,遲疑了許久,才從牙縫間擠出一個“這”字,他並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落魄。
道人一眼便看透了嬴危心的心思,一拂袖道:“如果按照定約,未來成為大秦帝主的,便是嬴清言了。可是你們這些帝女帝子,內心深處未必甘心,是嗎?”
嬴危心仍舊狡辯道:“玉皇寶籙還沒傳到陛下的手中,不算出結果。”
“可就算這樣,殿下也沒有機會了。”道人笑了笑,“嬴夢槐聲名在外,頗得黎民百姓擁戴,身側又有儒門賢者輔佐;嬴名封乃嫡出皇子,得朝中世家大族支持;至於嬴清言,玉皇寶籙自然不必提,她的背後也有裴家支撐。相較之下,殿下您的母親出自民間,無強有力的外家支持,年紀又小,不管是經驗還是什麽,遠不如上頭姐姐兄長老道,要說佔了什麽好處,那就是帝王的寵。可帝王的寵又能決定什麽?他不會因為寵愛你就立你為嗣。所以,殿下您是什麽都沒有。”
嬴危心聞言面色一白,之前同樣有人對他說這番話,是要勸他不要爭。
他以為月夜踏風而來的人會是自己的幫手!
這個年紀的嬴危心沉不住氣,情緒都寫在臉上。
道人沒有生氣,反而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殿下怎麽看迎神司和山海閣?”
嬴危心一頭霧水,不過他知道道人是從仙盟來的,與靈山十巫之間多少有著齟齬,因而道:“不好。”
“怎麽個不好?”道人又追問道,見嬴危心面紅耳赤,他歎了一口氣,“靈山十巫一直以奉神為己任。大秦三十六路神祇都由靈山十巫主導,殿下您覺得到時候的神系之中,是大秦的神,還是靈山十巫的傀儡?
“大秦帝君身上聚集著龍運以及人道氣數,就算不能如修道者那般長生,可至少不會短壽。如今下臣向天子進獻了無數靈丹妙藥,可天子身上仍舊是一副死相,宛如一條奄奄一息的老龍,殿下有想過原因嗎?”
嬴危心聞言身軀一震,他錯愕地望著道人,訥訥地詢問:“有什麽原因?”
道人斬釘截鐵道:“靈山十巫在盜龍氣!”
“他們真是大膽!”嬴危心怒聲道。
“可不是嗎?”道人笑了起來,話題陡然一轉,“所以殿下您知道該怎麽做?”
嬴危心被道人盯得口乾舌燥,一顆心怦怦亂跳,他的面色更紅了,仿佛飲了一壇陳年的老酒。他大聲道:“若我登上帝位,一定要黜山海,罷淫祠!”
道人凝視著嬴危心:“那麽——殿下要如何坐上那位置呢?”
此刻的嬴危心心熱如鐵:“我、我——”
道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微微一笑:“被帝王寵愛倒也不能說全然無用處。去吧,不管是好是壞,我仙盟始終在背後支持殿下。”
嬴危心沒有再說話,一直到道人消失在了夜色中,他仍舊是立在了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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