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清言那滾動如沸水的情緒驟然間消去,她對上了裴偃,微笑道:“她是被她自己逼死的。我也不想聽你們廢話了,天樞印呢?舅舅?”
“你以為拿了天樞印,你能走出裴家嗎?”裴偃的眸中掠過了一抹凶煞之氣,裴家養的護衛多多少少也有點本事。他這次只是吃了“一家人”的虧。他話音才落下,一抹寒光驟然飆起,朝著裴公子面上掠去。堂中聲音一止,隻余下裴家公子一聲極為淒慘的嚎叫。
“住手!”
裴偃神情冷硬,可裴家的老太太卻經不起這個刺激,捧著心肝像是下一刻就要厥過去。
“不能給,一旦給了,我們裴家就完了!”裴偃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
“話怎麽能這樣說?”嬴清言故意露出詫異之色,她歎氣道,“我其實也是為了裴家好,舅舅難道看不出陛下一股鋒銳之氣,如今要向世家下手嗎?這可是連太后的母族都逃不過,舅舅憑什麽覺得自己能夠全身而退?倒不如識相一些,早點投靠新君。”
“這……聽起來有些道理。”裴夫人眼中含淚,面露猶疑。
“你一個婦人懂什麽?!”裴偃氣急,罵不絕口,“你狼子野心,狼心狗肺!”
“這不是舅舅教的嗎?”嬴清言哈哈大笑,“當初是誰教我利用嬴夢槐的好心的?又是誰讓我挑撥嬴夢槐與先帝關系的?是誰告訴我為了達成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的?舅舅教會了我恨,又怎麽反來怪我了?”
“你、你——”裴偃氣得胸悶氣短。
嬴清言眼神一沉,逮著裴家公子又是一劍,頓時鮮血入注,噴濺而出,染紅了嬴清言的白衣。她的面上掛著笑容,可是瘋瘋癲癲的,讓人看了心驚膽戰。裴家女眷見狀驚駭欲絕,催促著裴偃拿出天樞印。
裴偃寒著臉,眼見著獨子氣息逐漸地弱下去,他實在是忍不住,將那枚天樞印朝著嬴清言一拋。
嬴清言接過了天樞印,笑嘻嘻道:“舅舅深明大義,清言銘記在心。”說著,將裴家公子朝著老太太的懷中一推,提著劍緩步向外走。裴家被她一身鮮血駭住,不自覺地讓開了一條道路。在嬴清言的身後,裴偃眼神如深淵,好似一只要吃人的猛獸。
在即將邁出裴家的時候,嬴清言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轉身道:“對了。今日許多人知曉我來了裴家,舅舅敢對我動手嗎?其實舅舅心中知道,走到了這一步早已經沒有選擇了,是吧?”
砰的一聲響,裴偃將花瓶砸落在地。
在嬴清言失控後,他就知道沒有選擇了。
“真是孽障!我這是作孽啊!”老太太哭天搶地。
裴偃森森開口:“她跟嬴夢槐一個樣,非要與世家作對!”
拿到了天樞印的嬴清言並沒有忙著入宮,也懶得打理自己,到了一家小酒館要了一壺酒和一碟炒花生,就那樣慢吞吞地吃著。她一身血跡,就算是生得絕色傾城,也沒有人敢輕易地靠近她,甚至連送酒的小二都戰戰兢兢,生怕她一時不清醒,驟然拔劍。
不過酒館中人的緊張隻持續到一道水藍色身影踏入。
客人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不停地將視線往來客的身上瞄,或是傾慕,或是垂涎,甚至還藏著幾分畏懼。
“是你啊?”嬴清言口吻散漫聽不出絲毫的敬意。
嬴夢槐沒將她的態度放在心上,隻說了一個字:“血。”
嬴清言看了眼身上的血跡,她眸光一轉,將酒壺一推,搖晃著走向了嬴夢槐,拉著她的袖子道:“我從裴家出來,舅舅不容我了,那姐姐帶我回去好不好?”
熟悉的面容與時光交疊,眼前的人像是一下子變得矮小,正奮力地邁著小短腿向著自己奔來。
那一聲“姐姐”很輕柔,不同於弟弟的呼喚,嬴夢槐忍不住心軟。
可這樣一個親近的人也逐漸變了,隨著時間,變得越來越陌生。
嬴夢槐有些晃神,她不動聲色地扯回了袖子,淡聲道:“我讓人送你回府。”
嬴清言湊近了嬴夢槐嗅了嗅,她的眼神迷蒙,如秋霧橫江:“姐姐難道不可以送我嗎?”
嬴夢槐推了推嬴清言,低聲道:“我還有事。”
“什麽事情來酒館談?”嬴清言反問,見嬴夢槐蹙眉不答,她又湊到嬴夢槐耳邊小聲地笑道,“要是姐姐不想明日傳出什麽閑話來,那就——”
這分明是有恃無恐的威脅。
她的聲音清冽,哪有醉酒後的綿軟?!
嬴夢槐面色微微一變,拉住了嬴清言就往外走。
回到了馬車中,嬴清言又是另一番姿態。
她托著下巴翹著腿,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嬴夢槐沉如水的臉色,好心情地哼著歌。
車輪滾過地面,傳來清晰的摩擦聲。
嬴清言伸手掀開了車簾,忽地朝著趕車的車夫道:“去長公主府。”
嬴夢槐瞥了嬴清言一眼,抿著唇沒有說話。
馬車中空氣逐漸沉凝,兩人之間像是存在著一根緊繃的弦。
第38章
嬴清言並不在意嬴夢槐的冷臉。
她的這位好姐姐大多數時候都是溫潤的,偶爾有那麽點怒也會很快過去。
她有著自己的理想,她的態度很是堅定,可是她的心總是那樣軟,她的顧慮又那麽多,她怎麽才能夠踏上那條路,斬去道上的荊棘?心要是不恨,怎麽稱孤?又要如何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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