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秋山歎氣:“他們要是真心敬奉青帝,大荒就不是如今的模樣了。”為什麽大秦始帝能夠得到白玉圭之賜?還不是青帝見這個世道不如願?可縱然是從凡人中走出來的人皇,到了登臨高位的時候也變了。或許四方征戰的時候他有心傳青帝的道念,但到了高處之後,他要的是維系這天下的井然秩序。
哪裡來的不平?這都是命。今生不甘,那就下輩子投個好胎。
鏡知的內心莫名的焚燒起,好似一股無名之火要將她燒成灰燼。
心中熾熱,可迎面吹來的風卻是冰寒的。
深吸了一口氣後,她取出了一張面具放在了白玉圭碎片旁。
“這是我從神魔戰場帶回來的。”
“哦?”見秋山來了一絲興趣,她撫摸著面具,笑道,“我還以為神魔戰場只有魔物。對了,尚有一事想問你,你不想回答也沒有關系。”
鏡知思考了一會兒,問:“是神魔戰場嗎?”
見秋山點頭。
丹蘅出生之後,身上業障纏身。蓬萊佔驗一脈的修士耗費了數年心力才推演出了一條生路——在昆侖。要不是這樣,她當初也不會忍心拒絕丹蘅的祈求。可後來,事情的演變逐漸脫離了天軌,尤其是“元綏之死”。
或許生路不在元綏,而在元鏡知。
“我不知道。”鏡知搖頭,是與回答丹蘅時一樣的說辭。她也沒有繼續探查的念頭,她想要順從自己的心。
見秋山頷首:“嗯。”她沒有繼續追問,而是將話鋒一轉,“阿蘅她在整理玉冊金簡。”
鏡知獨自邁步走出了書齋,她仰頭看天,視野驟然間開闊了起來。
她可以去往這片天地的任何一個地方,除了神魔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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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冊金簡是傳道之基,想要邁入道途,道典與心性缺一不可。
見秋山過目不忘,號稱“一經無缺”,但凡她過去瀏覽過的道書,俱被編成《文藏》,作為大同學宮的基石。可如今有人恨她走上這條路,想要將這根基徹底摧毀。這個世道看著很是清平,不需要太大的變數。
若是人人都有道性,那修道人就會變得一文不值!
“師尊,真的要那麽做嗎?”在大同學宮十裡外的高丘,姬贏抱著雙臂沉靜地望著那渺小,可以一指壓迫的學宮,神色晦暗。
在姬贏的身後恭謹立著的是曲紅蓼。
她一沒能將丹蘅帶回,二錯失了進入始帝陵的機會,接二連三被打擊,整個人垂頭喪氣的,情緒已經跌落到了最低谷。
“還有其他的選擇嗎?”姬贏淡淡道。帝朝已經邁出了“黜私學”的第一步,那仙盟也該有所動作才是。可是昆侖、儒門、佛門都沒有動,她知道,他們想看熱鬧,想看昔日琴瑟和諧的有情人最後翻臉的決絕模樣。這個世道太無聊了,他們想方設法地找事情取樂。
“可是師姐還有師娘——”曲紅蓼面露遲疑之色。
姬贏快速地截斷了曲紅蓼的話:“是她們先拋棄我們的。”
她是蓬萊的宗主,要為蓬萊的未來做考慮,又有什麽錯?如果天下像見秋山期許的那樣,誰還會拜入蓬萊?沒有那麽多弟子,蓬萊要如何發展?要如何千秋萬載?是她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愛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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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玉簡金冊是一個枯燥的過程,在這日之前,丹蘅是不相信自己願意著手做這樣事情的。可是現在,看著書架上的玉簡金冊,她的心中竟升起了一股滿足感。
“我要是在學宮中求道,是不是所有的經書都能看?”記何年仰著頭,看著松木書架感慨。在須彌佛宗中,雖然佛藏也不少,但那些都是宗中的長老們精挑細選出來的,一旦有詆毀之言,便被列為禁書。那些如出一轍的佛藏隻余下一股傳承千年的枯寂。記何年並不是循規蹈矩之人,幼時曾偷偷地翻找到了禁書,一看才知道,那些被長老主座萬分珍惜的經書不過是廁紙而已!
“是不是我以後也能夠編纂出這樣的大書?”記何年眼眸中燃燒著一蓬烈焰。
“你不覺得太多了嗎?”丹蘅懶洋洋地覷了記何年一眼,笑道,“要我說啊,就得將它變薄。先賢有言‘為道日損’,就是這個意思吧?”
記何年驀地轉向丹蘅,調笑道:“蓬萊弟子知道你是這樣曲解道經的嗎?”
“他們木頭腦袋,跟我有什麽關系?”丹蘅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她一偏頭,對上了一個青衫弟子有些倉皇的眼神。丹蘅一愣,片刻後眼中掠過了一抹暗芒。在那道火符驟然照亮書室時,一道青芒已經先一步掠出,將那浮在了半空中的符籙打散。
這一簇微弱的螢火之光轉瞬間便熄滅。
丹蘅漫不經心地捉刀,一道淡青色的刀芒破空而去,頃刻間便穿透了那年輕弟子的胸膛,留下了一個汩汩淌血的血洞。
劇痛襲來,那青衫弟子錯愕地低頭。
這一刀來得過□□疾,也過於無情了。
他張開了嘴,口中隻發出了模糊的嗚咽聲,像是被一隻手死死地卡住了喉嚨。
他腳步踉蹌,倉皇地從書室中跑了出去,留下了一灘血跡。
“金簡玉冊哪裡那麽容易被毀去?”記何年走到了丹蘅的身邊。
丹蘅笑了笑:“做給人看的。”她的記性不錯,昔日在長街上與他有過一面之緣,那會兒他在蓬萊弟子的隊列中。她大步地從書室中走出去,看著那趔趔趄趄前行的青衫修士,漠然道:“去吧,逃吧,去找到那個人,去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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