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試探,我們也會!”承淵劍主最是惱恨元綏、姬丹蘅,連帶著將蓬萊宗主也記恨上。他想要厲聲呵斥,想要憤怒喊叫,可到了嘴邊隻余下那股持劍者的冷然。他在昆侖的地位雖然超然,但他與元綏同輩,在姬贏的眼中不值一提。
姬贏漫不經心:“那你們就去做吧。”
曇法華溫聲道:“姬宗主是還在顧念舊情嗎?”
姬贏冷笑了一聲,轉向了笑容如彌勒佛的和尚,抬高聲音問:“我是不是可以說,你們不動也是為了顧念舊情?”見眾人擰眉,她又繼續道,“學宮中的人與你們沒關系嗎?見秋山乃經緯儒宗十二聖賢之一,元綏是昆侖閬風劍主,至於佛門……那位時不時出現搗亂的人,不是你們看重的佛子嗎?”
儒門的孟長恆扼腕歎息。
他們經緯儒宗中怎麽會出現這樣一個異類?
“帝朝的規矩只能束縛那些心思浮動的人,至於咱們修士之間的,雖然仙盟有此意念,可終究是強迫不得。”孟長恆想了一會兒,溫聲道,“如果能夠勸她回頭,那是再好不過。”
回頭?誰能夠勸見秋山回頭?姬贏的神情更冷,她一拂袖,那張端莊的臉上終於浮現了少年時方有的隨意和輕慢。她道:“那你去吧。”她也想看見秋山放棄那可笑而又天真的理想,想要等一個苦盡甘來。
“姬宗主說得不差,此是我儒門的分內之事,不該推脫。”孟長恆起身,朝著眾人歉疚一笑,他的視線在姬贏的身上停留更久,隱約覺得她可憐。道侶和獨女都走上了對立面,其實也是個孤家寡人而已。
-
風吹過金碧輝煌的巍峨大殿,吹過了熙熙攘攘的長街。
在“黜私學”的旨意頒布後,有人得意的狂笑,有人憤怒的叱罵,也有人無力地倒在了地上痛苦。那些達官貴人的子弟,往常最不喜歡詩書,如今也開始將學子的身份作為炫耀的利器。要不是稀有,怎麽能夠襯托他們的高貴與不同。
“早就應該這樣做了,那些泥腿子也想找機會與我們並肩而立嗎?”
“就是!從哪裡來的,就該回到哪裡去。挖山的挖山,種地的種地,做什麽一飛衝天的夢想?起什麽逆轉天命的妄念?難道還真以為自己是話本裡的主角嗎?”
“這些卑賤出身的人就該給我們做豬做狗!要怪就怪老天爺,沒讓他們投一個好胎!你說是不是啊?”滿堂哄笑聲,一位錦衣公子忽地伸手推了拿著布包路過的粗布衫少女一把,看著從布包中滑落的書籍,他挑了挑眉,大聲道,“喂,說你呢!只是你比那些低劣的男人好點,要是姿色不錯,還可以給本公子當姬妾。”
少女瞪了錦衣公子一眼,眸中滿是憤怒。只是她出身不好,背後又沒有人提點,只能夠默默地忍下了這口氣。她彎下身撿起落在了地上的書。那錦衣公子哥卻不願意放過她,哄笑著一腳踩在了沾滿了塵灰的破舊書本上。
“瞧你的穿著,想來出身不好。難道念書就能夠改變你的境遇嗎?不如跟著本公子走,伺候本公子高興了,還能賞你一個官學的名額。”
少女咬著唇,掩住了對錦衣公子的厭惡,她用力地抽出了被錦衣公子踩在了腳下的書本,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調笑。
錦衣公子不滿這落魄少女對自己的慢待,在滿片的慫恿聲中,伸出手驀地抓向了少女纖細的手腕。“啪”一聲脆響,錦衣公子手背上立刻落下了一道紅印,他愣神了片刻,口中才發出了殺豬般的慘叫。他身後的擁躉開始表忠心,開口咒罵那動手的人。只是在抬頭看見銀發雪衣的時候,所有的斥責聲都卡在了喉嚨裡。
“殿、殿下——”重新擠出來的話語隱隱有些顫抖,藏著莫名的恐懼。
新帝登基之後,兄弟姐妹多多少少都受到了慢待,但是奉上玉皇寶籙的六殿下除外,她從昔日的眼中釘搖身一變成了新帝跟前的大紅人,就算是貴人子嗣,那也得罪不起她。
“你們在幹什麽?”嬴清言將少女掩在了身後,笑眯眯地望著這些自詡輕狂的公子哥。
“沒、沒什麽。”錦衣公子也不敢呼痛了,他的眼皮子顫動著,顫顫巍巍地伸出了另一隻手,結結巴巴道,“您、您請。”
嬴清言嗤笑了一聲,沒有理會錦衣公子。
——“去找長公主。”
藏在了嬴清言身後的少女耳畔忽地浮現了一道聲音,她有些恍惚怔愣,好半晌後才醒悟過來,對著嬴清言一拜,抱著書籍轉身就走。新帝登基後依照舊例分封先帝的子女,可他似乎並不願意如此,連個封號都不肯給,隻得依照排行相稱。
“她、她真是不識好歹。”錦衣公子乾巴巴地笑,過往他以別人當豬狗為樂,如今他自己也拋開了尊嚴,像一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剛才有人嗎?”嬴清言望著錦衣公子笑,她的視線在這樓中轉了一圈,漫不經心地一拂袖子,沿著不遠處的紅木階梯上了樓。風吹起粉色的花瓣,在樓中周旋,像是染了血。錦衣公子跌坐到了椅子裡,半晌後才罵了一聲“他老子的”,也不敢在這裡呼朋引伴了,而是一轉身灰溜溜地離開。
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世道?
為什麽一切還能倒退回千年之前?
從大堂中走出去的少女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她抬起頭,不顧那刺眼的烈日,與那千千萬如針刺的日芒對視。她盛著滿心的荒唐,一轉身,邁開步子沿著長街走向了嬴夢槐的府邸。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