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一個世道嗎?荒唐嗎?”丹蘅倏地轉向了鏡知笑。
鏡知無言,心中慢慢地被艱澀填滿,她並不願意去想那個可能,嘴唇翕動著,最後還是問道:“你聽到了它們的祈求嗎?”
丹蘅囅然一笑:“你猜。”
除了帝君什麽人能聽到生民的祈願?她為什麽不能忘記那段沉痛的過往?她的心中還壓著多少的愛恨?鏡知的心顫抖著,一股不祥的預感生出,她竟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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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萊。
莊嚴浩大的鍾聲淹沒了整個宗門。
海潮洶湧,撲向了峰巒崖壁,樹梢的棲鳥被潮聲驚動,振著翅膀嘩啦啦地起飛。
“弟子傳訊歸來,那兩人出現在了神魔戰場。”
“她們……恐怕已經得知神魔戰場中藏著的秘密了。”
這已經是一段數百年的往事了,在仙盟四宗之中也唯有宗主極其親信知曉。他們曾經對帝朝的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因為他們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就算是仇敵之間,也會存在著一種極為殘酷的默契!
姬贏坐上蓬萊宗主之位的時候方從長老的口中得知“神魔戰場”中“魔物”的真相,過去不知道魔物如何催生,可等到後來,不知名的“魔物”變成了用人的“怨、憤、怒”來煉製。他們已經沉浸在這個“英雄的獵場”中不可自拔了,用一部分人的命,成就他們的聲名、造就仙盟的永恆,這很劃算。
可是,為什麽非要這樣爭呢?
曾經的姬贏還會有這樣的疑惑,可等到後來,她也學會不去問了。
她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到了如今就算是想回頭也不能了。
“昔日的狩天之事您信嗎?”姬贏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響起,壓抑而低沉,仿佛藏著無限的愁苦。
殿中一片冷寂,蓬萊位高權重的長老們都壓著呼吸聲。
姬贏沒有說話,她的思緒漫無邊際地飄蕩,有時候想起丹蘅,有時候又回憶起了見秋山。
“群仙狩天”是見秋山解讀出來的歷史,可要真是那樣,天道怎麽會不瘋呢?天道要是陷入瘋狂,那麽大荒是不是也已經整個墮入魔道中了?
第57章
風行千裡,吹過了山門高聳的重樓金闕,吹過了市坊高高低低的屋簷,吹醒了樹梢的宿鳥,吹起了那載著厚重歷史的書頁。
見秋山在翻書。
那些塵封在了白玉圭與面具中的過往被她重新謄寫,由一張張薄薄的紙頁來承載。
“老師,天道既生靈,那不就逐漸向著人靠近了嗎?”非書意立在了庭階,一仰頭,那雙明亮的眼中好似盛著星光。在得知見秋山要前往昆州後,她主動提出了跟隨。她的本事還不大,但是她知道要“讀萬卷書,行萬裡路”。今日她跟著老師一起走過千裡山水,待到來日,若她有幸存身,那麽就得是她獨自一人行走了,這是她無法回避的事。
一陣清風吹來。
見秋山抬眸溫柔地凝望著非書意。
非書意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幾分鼓舞,不由自主地張口,繼續道:“凡人狩天,那祂該有多麽恨。都說天道運行日月,長養萬物,那麽在恨土上誕生的一切,會是怎麽樣的?”她猶豫了片刻,又道,“我不是將如今的局勢成因推給天道,我、我只是——”說到了後頭,非書意支支吾吾的,一時間不知如何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天人互成。”見秋山點了點頭,溫聲應答,“可就算天地趨於晦暗,我輩也能修心定壓心魔。而不是繼續放縱。”
非書意稱了一聲“是”,她沒有提那渺遠而又虛無的天道,而是將話題一轉,落在了昆州的戰事上。“蓬萊兵鋒正銳,到如今已經佔了昆州一半的城池了。或許是戰事讓他們生出了迫切心,如今來求學的人多了不少。”
“人總要學會自救。”見秋山合上了書冊,輕輕地拂去了肩頭的落花,“蓬萊弟子很快就會抵達群玉山了,那邊的封山壇要是被打破,帝朝的氣運會再度下跌。”大秦帝朝立朝千年,龍氣磅礴如海潮澎湃。可是昔日開啟始帝陵,氣運一壞;四龍相爭,又是一壞。整個帝朝江山早就不像過去那般穩固了,這對仙盟而言,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您要去守嗎?”非書意詢問。
“去!”見秋山的語調溫柔而又堅定。
她既然來了,那就不會再退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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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為什麽不去?!”
千萬裡之遙,在同一片天下,丹蘅如此說道。
悶雷滾滾,雷光連綿不絕。不久之前,焚盡了“地火天爐”後,她跟鏡知才從神魔戰場走出來。她知道鏡知想要問什麽,可她不願意再提,而是將話鋒一轉,落在了“須彌佛宗”上,畢竟枯禪子是從須彌佛宗走出來的,這柄懸在頭頂的刀要是落下,第一個劈的就是佛宗。
鏡知不忍心再去追問,她所希冀的前塵盡忘只是一種空想,在尚未明悟本我的時候都那樣痛苦,如今墮入了前塵往事裡,那又該多麽沉痛和不甘?她的心思沉沉,想至了深處恨火再度在胸腔中燃燒,原本因神魔戰場生出的戾氣和劍意並未消散,如今陡然間一漲,森嚴冷厲,仿佛置身於冰冷的寒淵之中。
直到一縷清風吹入,那顆躁動的心才平和了幾分。
丹蘅抬手,柔軟的指腹輕輕地撫摸著鏡知的眉骨,她沒有問戾氣的由來,而是輕輕地笑了一聲:“你沒聽見我說話嗎?怎麽不給一個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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