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檀沉著臉,恨聲道:“那就將他們驅逐到對面去!”
生州軍營。
雪猶繁一眾得到消息後也大吃一驚:“生化六道,人皆惡鬼,佛宗這是瘋了嗎?”
記何年心中一片冰寒,撥弄著念珠,冷聲道:“他們這是要生六道、造佛國!”一旦自成一天,旁人能夠將他們如何?可這由屍山血海堆砌而成的天地,如何算得上是極樂?“信仰須彌佛宗的信眾皆入偽六道之中,元州軍營中的變化一定會很酷烈,想要結束這一戰,就得找機會勸降元州方伯。”
雪猶繁又道:“天子會同意?”
記何年點頭,篤定道:“會!”她掀開了營帳大步地走出,抬眸望著那暗沉的天色,她心中想著的是昔日在慈心城、在邊邊角角落下的“星火”。“求佛不如求己”,借助他力不如自生“明淨之心”,如果他們能明悟這一點,或許就可以避過如此災劫。
她微微合眼,腦海中幻化的皆是天塌地陷的場景。
火光衝天而起,鬼哭、獸嚎以及人們驚慌失措的聲音交雜在了一起,顯得格外陰森可怖。誰也沒有想當昔日相對的人會在佛光的籠罩下變成罪鬼、惡鬼,變成恐怖的妖魔。人身尚存的躲在屋中瑟瑟發抖,而喪失了理智的則是瘋狂地在街上橫衝直撞。
有人求佛,有人求己。
-
石佛無情,生死無悲。
六枚佛陀舍利子在半空中盤旋,散發著一陣陣刺眼灼目的毫光。
“她們來了。”佛宗長老一直注視著山門方向,窺見了那兩道人影后打起了精神,萬分警惕。
“六道輪回,且看她們能不能闖出!”曇法華冷冷笑了一聲。
山門外,丹蘅提著刀往前走了一步,鏡知緊隨在後,她們並沒有進入佛宗地界,而是進入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像是幻境,卻也不能說是幻境。須彌佛宗演化六道輪回,元州各地之變為“實”,而舍利子中的影為“虛”,可生死相通,虛實同化。一旦舍利子中的“影”滅了,原本存在的人同樣會消失。
鏡知歎氣道:“地獄道,是依據佛典《長阿含》中的”地獄品“演化而成。”於此間眾生,受無窮酷刑不得解脫。
“圓滿無隙,找不到出路。”視線所及,是受各類酷刑的眾生,可丹蘅的神色淡然,一片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地獄不空,舍利子就不會破。佛宗的盤算就沒有變過,他們要我造殺業,等待著業障將我徹底吞噬。”說到最後一句,丹蘅的眸色倏地一沉,拔高聲音道,“那就——遂他們心意!”刀光如一輪飽滿的圓月,照亮了幽暗森冷的地獄,照亮了罪鬼們青白詭異的面孔,也映襯出它們內心深處的極度驚恐。
“叮”一聲響。
卻是鏡知將“太一”祭出,銀色的劍芒如浪中穿梭的白龍,頃刻間便將“圓月”銜起,一青一白的光芒在半空追逐,雖散發著令人驚悸的恐怖氣息,卻始終不曾向著下方落下。
“元——”
鏡知沒等到丹蘅那冰冷的話語擠出,便伸手向著前方一點,道:“你看!”
丹蘅蹙了蹙眉,順著鏡知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條黢黑的河上落下了一盞又一盞明亮而溫暖的蓮燈,照亮了這幽幽的恐怖地獄。
鏡知:“蓮燈上有經文和願力。”
丹蘅嗤笑一聲:“隻一人願力,如何奪一大州的信仰,如何與那佛宗‘六道’相抗衡。所謂救苦救難,不過妄想!”或許等個一段時間,新的信仰在天下生根發芽,如此願力就能蓋過須彌佛宗,可她不願意再等了,等待對她來說已經喪失了意義。
萬物枯萎,一切都會終結。
“真的不能等嗎?”鏡知凝望著丹蘅,她垂著眼睛,眸中蒙著淺淺的水霧,似是無聲的哀求。她知道丹蘅的內心藏著無窮無盡的苦鬱,她知道強求來的一切終將消散……可她還是想要抓住那點渺小的希望,想要讓她恨意散了,想要讓她此生順遂,平安喜樂。
“我即天地,你能不能為了我,對這人間多一點愛?”
鏡知的語調在發顫,她很少傾訴自己的情衷,她的語調很輕,藏著幾分怕被拒絕的惶恐。她知道昔日的帝君早已經回不來了,當恨意如潮水席卷而來,她猜不透當初的情還能夠剩下多少。丹蘅的遊離讓她不安而焦躁,可她只能夠壓住滿腔的情緒,維系自身的“恆定”。她怕有朝一日她也被恨意淹沒,那她所愛之人就沒有半分解脫的希望了。
丹蘅抬眸,她凝望著鏡知,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
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仿佛穿透了千年的光陰,重回那姹紫嫣紅開遍的青帝神宮中。
她當初有多期待,後來就有多痛恨。
她怎麽就沒有發現那群神祇醜惡的嘴臉,怎麽就不知道祂們的狼子野心。
她想要的沒有一樣做成,之後,她就學會了不再有念想、不再有奢求了。
鏡知又問道:“你是不是在怪我?”
她明知道那時候的帝君一心求死,可還是走遍天涯海角、用千年的時間喚醒她。
可是業障沒有消,痛苦沒有消,她在世上經歷的每一日都是折磨,而自己卻是忘了又忘,無心又薄情。
“我怎麽會怪你呢?”丹蘅抬起手,點了點鏡知的眉眼,似是想要拂去她眉心積存的委屈和內疚。她彎著眸子笑了笑,“你是我在這世間唯一不會去痛恨的人。”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