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接到了神諭的忐忑和欣喜漸漸地平息了下來,仙盟不著急做事,而靈山十巫同樣是不緊不慢的。他們曾經是最接近神明的人,如今同樣更靠近真相。
“九重天崩塌後,神宮中的神君幾乎一個不留,日與月想必也不在了。”巫鹹沉沉地開口,“可要是沒有日月,大荒就會陷入永寂之中,怕是那位演化了新的日月。”
“可祂既然瘋了,那演化出來的只會是晦日與晦月。”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巫鹹看了說話人一眼,怔然了片刻才垂著眼,盯著熊熊燃燒的篝火道:“如今我們只能侍奉被我等親手塑造的那位了。”千年前的真相到底怎麽樣,已經不重要了。九重天的那位說是“晦日”,那就是“晦日”。“日月不落,祂無法真正誕生。”“日月”要是那位神軀所化,那就屬於舊日,他們要想見一個全新的時代,創造一個全新的神明,就得將過去的痕跡一一抹消。
“可仙盟那些人遠不如過去,當初面對著十日並出是一籌莫展,如今能指望他們成功‘獵日’。”
“誰說‘獵日’要親自動手的?”巫鹹低低地笑了一聲,他的身影被篝火拉得老長,眼神幽暗詭譎,“祂之生死皆為天地,我們不需要做什麽,隻用等著日月自晦。”見同伴們投來的目光仍舊帶著幾分不解,巫鹹朝著篝火中扔了一張法符,微笑道,“且看西境,天地造殺,可不就是白日沉淪了嗎?等到祂徹底被恨意和魔性淹沒,那這太陽啊……也就落下了。”既然墮魔了,那就再徹底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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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
近千佛刹裡坐鎮的佛陀像幾乎在同一時間潰散,那原本鎮守佛刹的佛門弟子心生驚懼,恨不得轉身就逃。可他們的速度如何快得過那柄來去自如的劍,呼吸間性命便被刀劍裹挾的寒芒掠走。佛宗以千百人性命做“殺局”囚困丹蘅,而丹蘅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造業!她沿著佛宗修士所期許的道路走下去,然而須彌佛宗中,沒有一個人的面上有笑意,在得知了此事後,一股寒氣從脊背躥升,一個個人仿佛置身於冰窟之中,隻覺得寒氣浸骨!
那頭生州的兵馬在得到了帝朝的支持後出了關外關,一步步地逼近黃沙中的城池。原本有佛宗的弟子鎮守,元州軍並沒有太大的恐慌,可偏偏丹蘅、鏡知的攪局使得佛宗的精力轉移,留在軍中的修士寥寥,到頭來韓檀能夠仰仗著還是自己手下的兵馬以及那張釋如來留下的《佛陀割肉喂鷹圖》。每一回短兵相接,都是由此圖來承載那股殺機的,但是圖上的靈性一點點地磨損,遲早有一日,將會變成一幅尋常的畫卷。
“佛宗那邊還是沒有訊息嗎?”韓檀冷著臉詢問。
“沒有。只不過聽說有狂徒闖入元州千百佛寺毀去佛像,而佛宗沒有任何還手之力,想來他們如今是自顧無暇。”
“那仙朝那邊呢?陛下如何說?”韓檀又道。
“您認為還有陛下嗎?”那副官深深地望了韓檀一眼,誰都知道仙朝只是個用來與帝朝抗爭的幌子,一切主事人都來自仙盟。“清州那邊沒有消息,原本流州還能支援我等,只是近來昆州生變,他們轉而支持昆州。我等想要支援,得等到蓬萊那邊拿下整個昆州了。”
韓檀道:“不久前還傳來消息,說群玉山一戰,蓬萊失利,並未成功打破封山壇。”
副官努了努唇,又道:“因為有大修士去那邊了,昆州已經不像是咱們這裡靠著血肉之軀廝殺攻城略地了,蓬萊的修士早早地卷入了其中。”見韓檀的面色不好看,他想了一會兒又說道,“群玉山只是暫時的失利,別忘了昆州南面是外海,蓬萊道人往日居於海上清修,能驅動的除了門下弟子,還有水中那無窮無盡的海妖呢。”
韓檀皺了皺眉。
此戰能贏,可要是他手中的人折損過多,那輸贏對他來說還有什麽意義?想了一會兒,他道:“傳我命令,築城固守!”
生州軍大營,記何年隨軍前行,每略一地,便入城中講法傳道,如今追隨著不少,儼然是旁人眼中的在世活佛。可是記何年並不覺得自己是“佛”,她替生州將領出謀劃策,就算不是她親自動手,可身上也沾滿了鮮血。她若是想踏上那一條路,注定要承擔這一份罪業。
“近來丹蘅和佛宗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的。”雪猶繁倚靠在了榻上,垂眸凝望著抱在懷中的琴,指尖在弦上輕輕地撥弄了兩三下,忽又道,“為佛宗前仆後繼之人不少,看來佛宗的‘救世之道’深入人心。”
“能救得下誰?這數百年來兩州的苦難何曾少去。”記何年冷冷地笑了一聲。她心中的佛已經死了,佛不渡世人,人只能自救。
雪猶繁覷了記何年一眼,她手指壓在了弦上,慢吞吞道:“她們還會去須彌佛宗一趟的。你想不想去?”
“想!”記何年毫不猶豫的話語擲地有聲,誰不想在朋友需要的時候千裡奔赴、仗義相助?只是很快的,她又說道,“但是我不能。”她知道好友內心深處的痛恨、焦灼與失望,正因為如此,她不能走,她要給好友看那一片清平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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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赤霞如血染。
丹蘅坐在了長川抬頭看著那輪下墜的瑰麗日輪。
不遠處是浩浩蕩蕩如銀河般的長川,四野的樹木蓊鬱蔥蘢,可再放眼望,就是一望無垠的沙海了。這是荒蕪中的一小片淨土,可遲早都會被蔓延的風塵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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