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挽風思緒紛亂,心裡發悶。她起身走向冰箱,拉開門拿了一瓶冷飲出來。
討論仍在繼續,無人在意她的小動作。
曾經輝煌的家族在外患和內鬥中幾乎覆滅,鍾挽風之所以能進入這裡就讀,是因為冠了個“烈士遺孤”的稱號,是國家的仁慈和垂憐。
世事薄涼,人情冷暖。雖然同學們不會勢利到公然排擠她,但不自覺地就會忽略她的存在。
在這所學校裡,如果說華弦位於金字塔的頂端,那她就是基座處最不起眼的一塊磚。
天淵之別,判若雲泥。
鍾挽風擰開瓶蓋喝了一口,拿著飲料回到座位上,視線不經意地掃過身側的少女。
華弦坐在她的旁邊,面若桃李的少女,氣度端莊自持,讓人不敢輕易接近。她的脊背挺得筆直,溫潤的眼眸平和,仿佛眼前的鬧劇事不關己。
察覺到鍾挽風的目光,她偏過頭來輕輕一笑。
就像行至山窮水盡,轉過彎卻突然看到一座綠洲,那樣令人心動。
鍾挽風喉嚨滾了滾,嘴角揚起,也露出一抹笑容,算是回應。
“好了好了,你們別爭了。”身為導演的女孩子見局面愈發不可控制,趕忙站出來主持大局,“不如我們來問問當事人的意見?”
女孩子笑著看向華弦,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公主殿下,你的意中人是哪一位?”
房間內的水汽在飲料瓶身上凝結,水珠緩慢地擴散,漸漸連成一片,成股地往下流,在桌面上氤氳出一塊濕潤的痕跡。
鍾挽風低頭盯著那塊痕跡,突然不想聽到華弦的回答。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臂被身邊人的挽住,“那我選她。”
滿屋皆驚,包括鍾挽風自己。
她的心狂跳不止,身體卻僵硬到無法動彈,只能任由身邊的少女貼近她,在她的耳邊呵氣如蘭。
華弦的聲音清脆,眼中笑意盎然,她迎著一眾驚訝的目光,不緊不慢地給出解釋:“鍾挽風樣樣都很優秀,而且我們從幼兒園就認識,青梅青梅,知根知底,不是很般配嗎?”
鍾挽風愣在原地,她不知道華弦為什麽會突然如此。
或許華弦不喜歡眼前這些聒噪的少年,所以選擇拿她當擋箭牌。
但即便是這樣,對於華弦的親近,她也由衷地感到歡喜。
畢竟對於她來說,華弦是人生的黑暗長河裡,如同光一樣的存在。
導演哭笑不得,“我的公主啊,鍾挽風是很好,不過你得選個男人呀。”
華弦反問她:“為什麽一定要是男人?”
“為什麽?”導演愣了一下,一時語塞,“唔……也沒有為什麽吧,劇本裡就是這樣寫的,公主被王子吻醒呀。”
跟所有俗套的童話故事一樣,沉睡的公主等來了王子的救贖,然後兩人一起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自古以來就是這樣,仿佛天經地義一般。在所有的故事裡,女人的幸福就是結婚生子,組建美滿的家庭。
“沒意思。”華弦搖搖頭,不以為意,“那我不演了,比起當王后,我更想做女王。”
這下一屋子的男生都哄笑起來,仿佛她講了個多麽可笑的笑話。
“咱們國家哪有女王啊,國家的領導者只能是男性。”
“我先聲明我沒有看不起女人啊,只是男女分工不同,男人在外打拚,女人照顧家庭,這樣才和諧嘛。”
“不過咱們華弦漂亮大氣,當個第一夫人肯定沒問題,哈哈哈。”
在一片笑鬧調侃聲裡,少女驕傲地昂著頭,“不,我隻想做女王。”
那時誰都沒想到,孩童時賭氣似的戲言會一語成讖。
多年以後,華弦真的做到了。
***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帳篷裡點了一盞小燈,位置放得很低,像是生怕燈光會打擾到休息的人。
門簾留了一條縫隙,透入一縷夜色。山間空氣清新,有沁人心脾的風滲進,因而不會覺得悶。
“鍾小姐,你終於醒了啊。”
床邊的守著個年輕的小姑娘,身著挺括的軍裝,眼中的驚喜幾乎要溢出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兩天一夜!可急死我們了,醫生怕你體力撐不住,都給你輸了兩袋葡萄糖了。怎麽樣,餓不餓啊?先喝點水?”
一疊聲的熱情詢問,讓鍾挽風招架不住。
她雙唇動了動,“還不餓,我沒事。”
來到營地之後,眾人給她準備了豐盛的食物,臨睡前她吃了不少。又睡過一覺,更是覺得精神和體力都緩過來很多。
“你現在是病人,得多吃點營養才能跟得上啊。”
小姑娘拿著杯子給她倒熱水,嘴裡還在絮叨,“你先喝點水,我去喊醫生來,哦對,我得先去找陛下!陛下說了,你醒之後立刻通知她!”
鍾挽風握著杯子的手指一僵,“等一下,你……”
然而小姑娘大概是個急性子,話音未落就像小兔子似的躥了出去。剩下的半截話還沒說完,只能尷尬地就此停住。
門簾再次掀開的時候,鍾挽風看到了常常出現在夢中的那張臉。
她深吸了一口氣,心跳又不受控制地開始加速,肌肉也跟著繃緊,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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