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的神色淡淡的，甚至都沒有看徐松念一眼。徐松念放在身前的指尖忍不住微微頓住，沒來由心裡煩躁。

　　武星星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尷尬的場景——給她留下的位置正好是徐松念和沈霖中間的位置。

　　沈霖倒也沒說什麽，只是默默垂眸吃飯，周身有些低氣壓。

　　徐松念也不說話。

　　桌上只聽得見筷子和杓子偶爾碰觸到餐具的聲音，武星星也不敢說話，覺得這頓飯吃得有點消化不良。

　　沈霖伸手去夾離得有點遠的豌豆黃，袖子落下來一截，正好露出手臂上一片顯眼的紅痕。

　　柳煙抬眸就看到了，連忙道：“霖霖手臂上是怎麽了？”

　　沈霖整了整袖子，語氣風輕雲淡的：“昨晚抱著湯婆子睡覺，不小心被燙到的，沒事，沒有燙傷。”

　　只是垂下眸子的時候，眼睛裡明顯有些委屈。和徐松念在一起的這麽多年都沒有這麽委屈過。

　　柳煙眼疾手快，上前握住了沈霖的手腕：“燙紅了還不當回事，要是放以前，肯定要找少將軍撒嬌了。”

　　她這話是故意說給徐松念聽的，以前這隻小狐狸可是最會裝可憐的，要是傷了一點就可憐巴巴地找徐松念撒嬌，一分的疼能演出來七八分。現在很明顯，因為徐松念昨天的表現，沈霖已經生氣了。

　　當然，柳煙也是真的關心沈霖，已經從懷裡拿了藥膏出來，輕輕地塗在了沈霖的手臂上。

　　聽到沈霖說被燙到的時候，徐松念也忍不住心裡咯噔一下，但是等她抬起頭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柳煙小心翼翼給沈霖塗藥的樣子，原本想要說的話到了唇邊，硬生生又給咽了回去。

　　猶豫了一下，伸手夾了塊豌豆黃放在了沈霖的碟子裡，離得有點遠，沈霖剛才夾的時候明顯有些勉強。

　　只是在沈霖抬頭看過去的時候，徐松念的目光已經躲開了，只看到了徐松念的側臉。

　　沈霖已經吃了三四塊了，若是平日裡，徐松念肯定不準她繼續吃了，顯然眼前的徐松念也忘了她的身體不能貪嘴。

　　沈霖猶豫了一下，還是夾起來咬了一口，這可能是徐松念失憶之後傳遞過來最直白的善意了——想到這兒，沈霖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個怨婦，於是把剩下的豌豆黃全都放下了：“我吃飽了，先走了。”

　　看著沈霖離開的背影，柳煙恨鐵不成鋼，徐松念左一句不相信，右一句懷疑的，真的是讓沈霖傷到了。

　　難道真的要等到施神醫那邊回信，找到讓徐松念恢復記憶的方法，才能解決兩個人的感情問題？

　　夜裡，沈霖把手腳暖熱之後，不動聲色地把被子裡的湯婆子推了出去。

　　湯婆子的溫度雖然並不是燙得沒法接觸，但還是比身體溫度高，她睡著之後一直都有趨熱的習慣，這湯婆子外面也沒有多套兩層罩子，貼近時間久了，就會把皮膚燙紅。

　　聽得屏風另一側的床榻傳來聲音，沈霖試探著喊了一句：“星星……？”

　　“哎。”武星星爽利地答應了一聲，“師娘怎麽還沒睡呢？是有事情嗎？離月關夜裡風大，要是睡不著就喊我。”

　　“沒事，你早些睡，明日你還要早起去看操練。”沈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只是聽到武星星的聲音的時候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

　　這一夜沈霖是沒有睡好的，她不知道的是徐松念也沒有睡好。

　　外面嗚嗚的風聲似乎也到了夢裡，周圍的風聲漸漸變成了急行軍路上連成一片的馬蹄聲。

　　徐松念凝神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橫握著長戟的人，一身殷紅色的戰甲，眉目之中滿都是陰冷和肅殺。

　　放眼看去，京城已經不遠，急行軍的方向正好就是京城。

　　徐松念愣了一下，然後迅速明白過來——這難道就是她丟失的那幾年的記憶？

　　徐松念來到了西城門，城內的百姓遭逢巨變，紛紛帶著親人和細軟朝著城門外逃難。

　　徐松念一眼就看到了快要走出城門口的身影，沈霖被擁抱在一個女子的懷裡，或許是因為害怕，身體瑟瑟發抖。

　　城門口的將士圍住了城門，城內的出不去了，沈霖也走不了了。

　　穿著殷紅色戰甲的將軍緩緩勒住韁繩站到了沈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沈家的人，輕輕勾唇說道：“李太師已經死了，你們也沒機會逃出皇城……”

　　沈霖抬著眸子和她對視，那雙杏眸裡有驚恐，然而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就仿佛是——沈霖從未想到幕後之人就是徐松念，也從未想過徐松念會用這種方法把沈家人留下來。

　　睡夢之中，徐松念的眉間忍不住輕輕皺起，俄而，倏忽睜開了眸子。

　　淺琥珀色的眸子裡一片清醒，絲毫沒有剛剛睡醒的迷糊和遲鈍。

　　但是徐松念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混亂，她坐起身來，按在床榻上的手忍不住收緊收緊，緊緊攥住了掌心的床褥。

　　夢裡的沈霖死了，她位極人臣，新君也是她手中的牽線傀儡，但是沈霖死了。那支小兔子的珍珠珠花在徐松念面前不停地晃悠，還有沈霖最後幾天和沈家人在一起的時候那無憂無慮的陽光笑聲。

　　徐松念捏了捏眉心，現在沈霖還好好活著，顯然這不是她的記憶，但是她的心格外亂。

　　她為什麽會夢到這樣的場景？又為什麽會這麽難過，難過到整個心臟像是被攥緊了，想要喊疼卻喊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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