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幾人已經完全力竭,伏慕身體脫力,絕望跪在地上,低聲喃喃道:“老大,死了?”
一直追逐仰望的目標就這麽消失了,秉機也遲遲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她的彷徨不比伏慕更少,秦迎天一直是她的假想敵,她對秦迎天的在意,甚至超過對魔王和那些敵對的正道巔峰大能們。
雖然她不是沒有想過,殺死秦迎天這件事。但她不得不承認,她對秦迎天的恨意,源自自己始終無法趕上她的步伐。源自她的無能,源自她拚盡全力,也無法讓驕傲的長姐,停下來認真看她一眼。
可其實,說到底,她並不是真的想看秦迎天死去。
一直豎立在她面前的那根遙不可及的旗幟就這樣倒了,那座巍峨聳立的高山轟然倒塌,快得她完全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
她呆呆跪在地上,手下堅實的屏障,隨著秦迎天的死亡潰散。無形的力量從她指縫中溜走,她徒勞伸手去抓,卻什麽也沒有抓到。
在這個過程中,她無比清晰地感覺到,她的長姐,真的消失了。
伏慕喉間溢出一聲控制不住的哽咽,火楓僵立在秉機身側,身軀幾乎化成一座雕像。她的手重重搭在秉機的肩上,仿佛想依靠這個姿勢,賜予她一絲力量。也或者是借此才能維持住自己的身體,不至於直接癱倒下去。
秦迎天的死帶來的衝擊勝過一切,連魔王的死都被姐妹幾人完全拋之腦後了。火楓的大腦一片空白,這個慣來最衝動暴躁的王女,這會兒連暴怒的情緒都生不出來。大腦空空蕩蕩,只剩下滿心茫然無力。
秦迎天屍體上的黑霧逐漸濃厚,將她的身軀慢慢籠罩。緊跟著,沒有莫青溪的支撐,她的身體竟然被黑霧帶起,緩緩懸浮起來。
這股變動將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吸引過來,伏慕起初還以為秦迎天沒死,狂喜剛剛生出一點,就在慘痛的現實下直直墜入谷底。
火楓茫然問道:“這是什麽情況?”
哪家人死了後,屍體還能自己飛起來的?
她一如既往期望著自己無所不能的妹妹給她一個答案,而秉機隻怔怔望著眼前的場景,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不知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問大長老,抑或是在問莫青溪:“她不是普通人,她不會真的死去,對不對?”
火楓沒有低頭看她,還以為她是在問自己:“誰不是普通人?”
秉機頹然閉眼,重重喘了口氣。再睜眼時,她用力拉住火楓的手,火楓頓時會意,自然而然順勢一拉,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兩人並肩而立,秉機沒有回答她的問話,只是道:“再看看。”
看什麽呢?
伏慕也被大長老拉站起來,不知所措地想,她們還能期待一個奇跡嗎?
黑霧湧動,其中的軀體在黑霧中一點點縮小。在魔族們愕然的視線下,黑霧散去,隻留下一截晶瑩如玉,散發著溫潤光澤的肋骨。
這節骨頭一看就不是凡品,日光投射下來,它通體縈繞著細膩的微光。
莫青溪微微抬手,肋骨便如同受到什麽牽引般,主動向她靠近。明明它看起來形如實質,卻在觸碰到莫青溪胸膛的刹那,順利沒入進去。
皮肉不曾給它任何阻礙,而在它回歸自己身體的刹那,難以形容的充實感一下盈滿了莫青溪的心臟。從前靈魂深處隱約的空缺感,在這一刻,隨著失去的部分的歸來,終於徹底消失了。
莫青溪情不自禁撫胸,距離她的心臟最近的這根肋骨,因她難以忍受的空虛冷寂,取出來製造陪伴她的這個人。
她忠誠可靠,危險強大。她陪她走過漫長的時光,對她的感情卻在日複一日的朝夕相處中逐漸變質。
莫青溪沒有意識到這分改變,同樣忽略了秦迎天溫柔陪伴下,那顆在永無止境的煎熬中痛苦扭曲的心。
於是小狗將自己的真心剖白,將自己滾燙跳動的心臟,坦蕩露出來給她看。
好在她絕望至極、絲毫不抱有任何期待和回響的孤注一擲,等來了好的結果。
好在一切還不算晚。
莫青溪再一次認識到了秦迎天曾經的話,她們總歸是一體的。只要莫青溪還活著,任何東西都無法將她們分開。
她的神情平靜,手下是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距離心臟最近的肋骨,是保護它的最後一道防線。它忠實履行自己的職責,沉默無言,日複一日守在莫青溪的致命之地前方。
靈魂深處的空缺被完全填滿,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充實感混雜著滿足,撫平了莫青溪心底微不可查的惶恐。
她松了手,沒搭理伏慕幾人震驚的表情,更沒有做出解釋的意思,徑直往巨蟒的方向走去。
一路行來,所有魔族無不恭敬退讓。雖然她看著仿佛與從前沒有什麽不同,但冷若冰霜的面色完全失了從前的溫和平靜。
冰冷森然的威嚴露出猙獰觸角,沉沉壓迫感形如實質,將人的脊梁和膝蓋一同壓彎下去。
她徹底撕開自己一直以來,覆蓋地那張柔弱好欺的假面。鋒芒畢露的威勢使人莫說直視,單單往她所在的方向投注視線,都會打心底覺得這是對她的一種冒犯與褻瀆。
伏慕姐妹幾人同樣也不例外。
質問一句無法出口,方才魔幻的一幕,在幾人心中留下揮之不去的深刻印象。同樣的畫面在幾人腦海中反覆重演,這群屹立於群峰之巔的天之驕子們從來不是傻子,看著這一幕場景,心中已然生出了一個可怖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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