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慕明白這其中代表的意思,這種事情還輪不到她來操心。
她直接應了下來,徑直道:“老大,既然萬惡之淵的魔氣混亂已解除,你也該快點回來坐鎮王城了。要不是這幾日巢穴的事情轉移了秉機兩人的注意力,讓她們步步緊逼的步伐稍慢下來。恐怕你手底下的勢力,都快要被她們蠶食殆盡了。”
秦迎天放開魔識,往外瞧了一眼。她們剛經過尚武城之後的下一座城池,按照路程估算,距離王城其實已經走了一半距離。
“我們已經在回去的路上,我會在附近找一座你麾下的城池。屆時讓城主召你過來,等見面後,我們再進行詳談。”
傳訊相比親自見面,多少還是有些不便。莫青溪在一旁聽了半晌,心知不便的不是三言兩語無法說完的王城情況,或許這也是秦迎天試探伏慕的一個環節。
為何秦迎天篤定伏慕會背叛她?
莫青溪盯著魔識內傳訊法器上黯淡下來的光芒出神,冥冥之中,她心底突然生出一種預感。
或許這次與伏慕見面後,她便能知曉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伏慕輕輕應了一聲,王城那邊的情況危及,她沒有多余的時間耽擱。傳訊法器上的光芒緊跟著徹底消失,秦迎天看了眼莫青溪,發現她有些走神,稀奇道:“在想什麽,居然這麽出神?”
莫青溪回過神來,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眉心:“我在想,魔宮底下的巢穴是什麽東西?怎麽就連姐姐聽聞巢穴異動,也是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
秦迎天的語氣難得有些凝滯,她似乎也在深思,慢了半拍才答道:“王城底下,住著始祖魔神座下的坐騎。在始祖魔神消散之後,這位便一直陷入沉睡。”
“失去始祖魔神的管控,這家夥的脾性越來越暴躁。加上睡得時間太久,神智經常混亂,更無法分清敵我。它的每次出世,必然伴隨一番驚天動地的大動靜。”
莫青溪驚訝道:“我們魔族居然還有這麽一尊大殺器?”
秦迎天瞥了她一眼,無奈道:“敵我不分,這不叫殺器,這叫極度危險的不可控因素。”
她的一縷魔氣從身旁掠過,外面的魔寐馬隨之改變前進方向。在兩匹馬長長的嘶鳴聲中,秦迎天不知為何,聲音顯得有些怔然。
“它上次出世,我母親差點死在它手下。雖留下一條性命,但也因此舊疾纏身。所以我母親才會在生下我後沒多久撒手人寰。於一個魔族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刻,花開至荼蘼,卻盛極頹敗。”
這是秦迎天第一次提到自己的母親,從前莫青溪只知道她的母族強盛,是魔族赫赫有名的大族。幾位王女同父異母,背後的母族各不相同。可無論比拚個人的實力還是背後母族勢力,她們都不是秦迎天的對手。
莫青溪是天生地養的魔,從萬惡之淵中蹦出來的生命,自然無法理解這種親人間的羈絆。況且秦迎天提到自己的母親時,語氣並沒有太多波瀾。
她記得這個人,也偶爾會為她的離去傷懷。但不代表她真的十分在意她。
莫青溪想了半晌,才伸手捏住她的衣角,小心翼翼、笨拙安慰道:“姐姐,別難過。她如果看到你如今的成就,也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秦迎天剛剛雜亂的情緒,被她這樣一記直球衝散地乾乾淨淨。
她輕輕一笑,忍不住揉了揉莫青溪的腦袋:“沒關系,我不在意這些。何況自由於她而言,是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她是隻膽怯的鳥兒,向往外面的天空,卻無力張開翅膀展翅翱翔。”
“家族,實力,臣民,誕下王嗣,來自各方面的期望沉甸甸壓在她肩頭。無形的壓力化為無法承受的重擔,不斷逼迫她,擠壓著她最後的生存空間,令她無法得到一絲喘息余地。”
“她的一生都不曾為自己而活。唯有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之後,她終於下定決心離開王城。她走遍兩界大江南北,見識各地風土人情。她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兒,我想,人生的最後時刻,她一定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自由。”
母親的遭遇,令秦迎天心裡短暫起了波瀾。可她之前想的不是這件事。望著莫青溪懵懵懂懂的表情,她想說什麽,話到唇邊,卻咽了下去,隻溢出一聲清淺的歎息。她的想法,終究無法訴諸於口。
她的母親是一隻渴望得到自由的鳥兒,如果沒有天空的滋潤,便會在日複一日的孤寂和壓力中,被自己內心的渴望逐漸逼瘋。
而莫青溪呢?見識了外面寬闊的世界後,她真的還願意留在小小的魔宮裡,任那深宮高牆鎖住自己短暫的余生,睜眼數著長夜的孤寂,在漫無邊際的清冷困苦中,度過自己短暫的光陰嗎?
小羔羊會渴望生出翅膀,離開她身邊嗎?
秦迎天眸光晦暗,她一瞬不瞬注視小瞎子湛藍的眸子,這雙眼睛漂亮的仿若靈界天空的倒影。自然萬物,無盡生機,全都蘊在其中。
她看了片刻,終還是垂下眼睛。
少時母親伏案哭泣的背影歷歷在目。她總是侍立在她身後,默不作聲為她奉上手帕。哭聲和窗外呼嘯的風聲混雜在一起,淒厲的尖嘯掠過秦迎天冷寂的眉眼。
她的身影被燭火拉長,漫進屋內無法被照亮的深處。影子與黑暗融為一體,常常一站就是整夜。
她親眼見證母親的孤寂痛苦,見證她在權利中心苦苦掙扎。見證她內心對遙不可及的自由的渴望,如何一步步轉為絕望,乃至在風中搖搖欲墜的生機,最後只能頹然湮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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