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迎天的實力在那裡擺著,體內的魔氣一旦失控,造成的後果比普通魔族更加嚴重。
潰敗的魔氣在經脈中亂竄,本身自帶的強大力量,令她強韌堅固的經脈隱隱出現崩裂的趨勢。猩紅的鮮血順著她唇角流出,濃烈的血腥味逐漸蔓延開來。
自然是極痛的,可秦迎天看著莫青溪晦暗難辨的神情,心臟猛然一陣抽痛。
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嘗受過疼痛的滋味。分不清體內體外到底哪裡更痛,心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攥緊,破碎的血肉混著粘稠的血液,自指縫中強行擠出。
她那些複雜難言的情緒,似乎也跟著從千瘡百孔的心臟中流出去了。
莫青溪在她身前立住,距離她的身體只有半步之遙。她臉上沒了平時在她面前偽裝的柔弱笑容,更沒有曾經羔羊般引頸受戮的脆弱。漠然到近乎沒有半分情緒,甚至從冰冷中生出難以言喻的莊嚴恢弘。
她微抬下巴,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祗,冷漠注視著自己的信徒為匍匐在地,心甘情願奉獻自己的靈與肉,為她獻祭。
她不會被羔羊的犧牲打動,信徒的所有犧牲那在她的眼裡,本來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可她出口的聲音卻是柔和的,溫柔低啞的嗓音幾乎讓秦迎天產生一種專注深情的錯覺。她輕輕抬手,動作漫不經心至極。隨意的舉動,簡直像主人正在心不在焉逗弄自己的小狗。
冰涼的指尖按住秦迎天的唇角,她輕輕念出她的名字:“秦迎天。”
秦迎天恍惚抬眼,心神仿佛被這道輕柔的聲音攫住,只會順從自己的本能,情不自禁看向莫青溪的眼睛。
她話中的內容與她溫柔的語調截然相反,唇上按著的手指往下壓去,如同亙古不化的千年寒冰,帶著逼人的凜冽寒意:“好姐姐,你說,你為什麽不救我呢?”
莫青溪慢條斯理撚住她的唇瓣,尖銳的痛楚突兀傳入秦迎天的腦海。她忍不住蹙眉,難耐仰高脖頸,修長脖頸彎曲的弧度宛拉緊的弓弦。
渾身上下最脆弱的地界之一,被人毫不留情碾壓,很快滲出淡淡的血點。
漫無邊際的疼痛煎熬著秦迎天僅存的理智,她艱難喘息,急切追尋莫青溪的眼睛。渙散的目光自粘稠的黑暗中遊蕩許久,視線盡頭,終於追尋到了那抹熟悉的湛藍。
秦迎天怔怔望著深海中的救贖,她窮盡一生,恐怕也無法找到合適的語言,來形容莫青溪此刻的眼神。
她感覺自己快要被這股視線逼瘋了,激蕩的情緒驀然衝上巔峰,緊跟著如飛鳥墜林,自萬丈高的高空落下,摔得粉身碎骨。
莫青溪睥睨的目光甚至令她不敢直視,本能對她生出敬畏之心。在這樣的眼神的注視之下,旁人會毫不猶豫摒棄自己因她的外形和實力,產生出的任何冒犯心思。
單單從外表上看,外人根本無法覺察出來,她其實是個瞎子的事實。
莫青溪沒有明說自己的意思,按理來說,秦迎天也不該懂她這句莫名其妙的問詢的含義。可兩人之間似乎總是存在無形的默契,很多事情無需明言,兩人皆心知肚明。
情緒被衝散了,摔潰了,秦迎天的頭顱無力垂了下來,聲音啞得幾乎聽不出來在說什麽:“妹妹,我不是故意袖手旁觀。”
“是你逼我發誓,”她緊緊按住莫青溪的肩膀,一字一句似乎硬生生從牙縫裡擠出來,聲音宛若杜鵑啼血,句句哀戚。
她沒有哭泣,可她這幅姿態,比外露的悲傷更加劇烈。出口的每個字都無比艱難,必須要用上渾身力氣。
那一點隱藏至深的怨恨終於控制不住,從心底最深層的沼澤中湧了出來:“我答應過你,不會心軟,不能心軟。不會讓我因為我自己的原因,壞了你的事情。”
“你在說什麽?”莫青溪因她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驚訝,這個回答同秦迎天的噩夢一樣不講道理。
她不是頭一次意識到自己遺失了一些東西,卻是在此刻,更加深刻的明白過來,她丟失的那部分東西的重要性。
腦袋中消逝的過往讓她不由緊緊蹙眉,靈魂空缺遺失的那片空白,似乎隻存在於糾纏秦迎天日日夜夜的噩夢裡。
秦迎天的每一個字她都能聽懂,可熟悉的字眼混合成句子,其中的意義突然含糊不清起來。
什麽叫是她逼她發誓?她問問的明明是前世的事情。但在前世裡,她和秦迎天幾乎沒有交集。
秦迎天冷眼旁觀她的苦難,甚至這一世中秦迎天對她的不同,一開始在莫青溪看來,也不過是懷著和魔王、和正道同樣的想法。
正如伏慕所說,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前世正道是直接逼死她的真凶,而如果沒有正道突如其來的襲擊,魔族又能忍到什麽時候,與正道的做法一致,收取她身上的價值呢?
從沒有真正的真情實意,這些假惺惺的善意,猶如被蜜糖包裹著的□□,利用自己美好的外表蒙蔽人的眼睛。莫青溪既然已經重活一世,自不會想要自己再度重蹈覆轍。
前世真正置她於死地的凌霄劍派,可在她眼中,眼前這些魔族,從魔王到秦迎天,再到長老和王女們,沒有一個人真正無辜。
她當然有理由恨她們。
但什麽叫做,秦迎天答應過她,不能心軟?
難道前世秦迎天對她袖手旁觀,不是她以為的,魔族利用她的一個環節。甚至可能她自己,才是導致自己曾經置身於那般求生無路求死無門的困境的始作俑者?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