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伏慕對她說這番話,可沒有讓她發表感慨的意思。
“可是你呢?”伏慕深深望著她,忽地冷笑一聲,輕柔的語調猛然急轉直下,窗外呼嘯的風聲驟然大了起來:“他頂著所有人的反對,將你從萬惡之淵裡帶出來。”
“魔族上下都不同意他將你收為養女的決議,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裡,翻出魔族一條曾經的規定。費盡心思,為你掙得了一個足以保身的聖女身份。”
“長老們顧及他的臉面,已經拒絕過一次,這次便不好再度駁回。魔族多了一個中看不中用的吉祥物,對偌大的魔族來說不算什麽。反正聖女沒有實權,真的只是一個名頭罷了。”
“你是天生魔種,自然誕生而出的魔族,就算是個瞎子,還是個廢物,特殊的身份擺在這兒,這個名頭落到你的頭上,魔族倒也不虧。”
莫青溪沒有對她話中的輕蔑羞辱發表意見,她漫不經心聽著,手托在自己臉頰下面,眼皮下耷,看上去對她挑起的話題興致缺缺、無動於衷。
伏慕瞧著她的模樣,心口有團火燒了起來。但她沒有轉開話題,繼續道:“大戰剛停,百廢待興,他忙得焦頭爛額,還要偷空帶你悄悄去人族,只因你想看人族的花燈節。”
“如果大家都沒有,連太女也沒有,大家都不在意。他對太女沒有更深的感情,太女也只是稍稍得他看重。他只是將老大當成趁手的工具、好用的臂膀。這不是對待女兒的態度,太女反倒更像他看重的下屬。”
“大家都沒有,便誰都不會覺得奇怪,因為他就是這樣,我們姐妹皆已習慣了這個事實。不是他薄情寡義,他從來都對自己的女兒們一視同仁,對誰都是如此。他的脾性就是這樣。”
伏慕死死盯著莫青溪渾不在意的模樣,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怨恨。她閉了閉眼睛,重重喘了口氣,才沒讓自己的理智完全被怒火壓垮:“而你的出現,卻打破了慣例。”
“我們頭一次知道,原來他還有這樣溫情的一面。只是他的溫情不是對著自己的子嗣,居然是對著你這樣一個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外人。”
“世間之事,向來不患寡而患不均。”她自嘲一笑,似譏似諷,怒意卻逐漸淡了下去。
緊跟著,她微抬下巴,王女的驕傲恣意盡數顯露,語氣輕蔑至極:“我們姐妹都沒有的東西,憑什麽你能有?”
“你既不是父王的子嗣,還是一個瞎眼的廢物,你有什麽資格?莫青溪,你配嗎?”
可伏慕這些遷怒的嫉妒的話,在某種程度上已經宣告了她在莫青溪面前的頹勢。她無法改變什麽,她的怨氣更不能衝魔王發泄,不就只能來欺負她這個孱弱的小瞎子嘛。
對莫青溪來說,這些事情,還真是樁滑稽的無妄之災啊。
莫青溪輕輕歎了口氣,扯了扯唇角,似乎想笑,但怕激怒現在情緒明顯不太對勁,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的伏慕。唇剛彎了起來,就被她自己主動撫平。
她正要開口,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先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待擦去自己眼角的淚水後,她滿懷歉意道:“實在對不住,昨夜沒有睡好。”
伏慕看著她一連串的動作,額角青筋鼓起,緊緊咬牙,竭力壓製住心中怒火:“後來老三針對你,就算他暗地派人跟著你,你也好幾次險些沒了性命。”
“焉知他疏遠你的舉動,不是對你的保護嗎?”
“他那樣一個懦夫,早先因為承受不住壓力,自身實力不足,不得不步步退讓。他已經沒有堅持到底的勇氣,就算再給他更多機會,他也已經退讓習慣了。他能怎麽做呢?”
“老三的命是太女的,她死在萬荒試煉裡,背後的母族無人膽敢多舌。可被自己的父親殺死?連長老們都不會同意的。”
“他能幫你一次兩次,他還能幫你多少?萬荒試煉這等重要的大事他都想讓你橫插一腳,煞費苦心為你鋪路。讓你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廢物,也有機會與我們一道爭奪魔族權柄。”
“要不是知道你是天生魔種,萬惡之淵蹦出來的玩意,我們還以為你是他的私生子,是我們的血親姐妹呢。”
莫青溪含笑聽著,面上毫無動容。仿佛老二話中的人根本不是她,全然將她話中的經歷,當成故事來聽。
面對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伏慕竟也有了在秦迎天面前的無力感。她的憤怒仿佛投入一片汪洋大海,水看似溫柔無害,兜頭澆蓋下來,將她滿腔怒火全然澆滅。
她用力握住扶手,扶手是上好的金剛木製成,硬度更勝過鐵器。如今在她手下,硬生生被擠壓得扭曲變形。
她的手指深深陷進其中,在上面留下清晰的指痕。聲音近乎喃喃自語:“其實我也很討厭你。”
伏慕禁不住低低苦笑一聲,可確實無能為力。她實力不如秦迎天,無法做到像她一樣,擁有毫無顧忌對抗魔王的底氣。更何況,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她身為人子,天性孺慕,怎麽可能不對自己的父親懷抱一絲微弱的期冀?
她做不到像秦迎天那樣灑脫,對所謂的親情棄如敝履。她也沒有勇氣,對抗自己身為魔族至高無上的魔王,宛如高山般巍峨魁偉的父親。
父王一心維護莫青溪,她尊崇敬服的姐姐也維護莫青溪。伏慕獨身一人,哪怕再恨莫青溪,她又怎麽可能跟這二者對著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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