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離世的時候,連秦迎天都不被允許進入屋內。她在魔族最信任的人就是大長老,若說她給大長老留了什麽關於自己的遺言,秦迎天並不感到意外。
大長老作為整個魔族中,對秦迎天和莫青溪最為了解的人,同時因為自身身處的位置,她對一些連王女們都不知曉的內情略作了解。從這兩人身上,她其實隱約猜到了一點可怕的真相。
冥冥之中,她突然產生了一點預感。如果現在不說的話,這些話,可能真就沒有機會說了。
“她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天底下哪兒有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呢。”
大長老艱難道:“可能畢竟身為親生母女,血肉相連,在胎腹中便能心意相通,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早已死去。你終究不是她,無論你做得再多,也無法撫平她心中的創傷。”
“她一直想對你道歉,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所以她的歉意,只能由我來替她轉達了。”
秦迎天很久沒再說話,狂風呼嘯,卻始終無法透過屏障,刮入屏障內。
她耳邊盡是躁亂的風聲,風聲淹沒了她的耳膜。她安靜凝望著莫青溪的面容,目光似乎凝固在她小小的身影身後。
在這個瞬間,她仿佛突然回到了那個疾風驟雨的冷夜。
她從前什麽也不知道,她只能感受到母親對自己的厭惡。無盡的冷遇和排斥,對一個年齡尚小的孩子來說,太複雜了。從不知所措到傷心難過,再到安然接受,這個過程花了她足足數年。
漸漸的,她就不再對感情抱有期望。就像她告訴莫青溪的那樣,不要對任何人抱有期望,有期望就代表會受到傷害。將自己最柔軟的肚皮袒露出去,換來的不止是溫柔撫摸,最大的可能永遠是傷害。
她從自己的母親身上,學到了人生中寶貴的第一課。那夜她站在母親身旁,傾盆大雨將她澆了個透徹,冷意從身體一直蔓延到心裡。她慢慢擰乾衣裳內的水,對母親開口說話時,就已經拋卻了自己所有不該有的情感。
後來,對魔族,對妹妹,對敵人,她從稚嫩的孩童一步步長大成人。她是張白紙,是面鏡子,從母親身上學到了多少東西,她便以同樣的方式折射出來。
唯有莫青溪是個例外。
唯有莫青溪。
秦迎天開口道:“對不起。”
她笑了一下,大長老形容不出她這個笑容中的複雜意味,心卻不知為何沉甸甸的。
“雖然這個道歉,可能來得有點晚。不能對她當面說出,其實還挺遺憾的。”
大長老沉默不語,翻腸倒肚,居然找不到一句合適的回復。秦迎天自顧自往下接話,輕輕歎道:“她不用對我道歉,她沒有做錯什麽,我完全可以理解。”
大長老小心翼翼道:“你現在,應該已經都想起來了吧?”
一邊說著,她下意識順著秦迎天的視線,悄悄看了眼莫青溪。沒等莫青溪發現,她就做賊心虛般快速收回眼神:“她......也?”
秦迎天無意識摩挲了下唇角,仿佛在感受上面已經徹底消散的溫度。心口的冷鬱悄然淡了下去,手指微壓,唇角剛不受控制彎起,不知想到了什麽,又很快自己撫平。
“我基本上已經全部想起來了,不知道她想起來了多少。畢竟,她體內的封印還沒有完全解開。”
大長老聽出了她話中淡淡的失落,高高在上的太女何時露出過這樣患得患失的一面。就連方才提到母親對她自始至終沒有半點愛意時,她的情緒波動也不如現在這刻來得更多。
她欲言又止,覺得秦迎天現在需要的不是她無力的安慰。她渴求的應該是莫青溪的擁抱,只要莫青溪緊緊擁住她,她失落的情緒應該就能被瞬間安撫下來。
對於這種悖德的感情,她沒有權利去置喙。況且這兩人的身份,更不是她能指手畫腳橫加干涉的存在。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莫青溪一直在靜靜注視著這邊,眼神微冷,視線中的審視刺得她如芒在背。
好在這時,魔王終於上來了。王女們來到秦迎天身旁,與她並肩而立。魔衛們和長老們也下意識圍在秦迎天身旁,魔族們眾星拱月般將她簇擁在中央。
魔王孤身一人站在另一側,兩廂對比異常明顯,他的臉色因此陰沉起來。
正道嚴陣以待,當著敵人們的面,他沒有多說什麽,冷冷掃了眼秦迎天,吩咐道:“用盡全力,這次必要將他們留在魔界!”
魔王野心勃勃,同樣抱著一網打盡的主意。四位巔峰大能身上的氣運,足以將他推上最後的瓶頸。他知道秦迎天想要他的性命,可他打的就是一個時間差。
只要在殺死全部的敵人之前,他成功吞噬他們身上的氣運進行突破,屆時,秦迎天對他再也無法構成威脅。只要踏出那最後的一步,秦迎天在他眼中,不過是個在他眼前隨意蹦躂的秋後螞蚱。
一眾姐妹小心覷著秦迎天的面色,內心忐忑。她們放出魔王這條路子實則是兵行險招,這個突然加入的人,會將結果帶到什麽地方,完全不是她們能夠預料的存在。
但......
秉機不留痕跡看了下莫青溪的方向,她實力不如秦迎天,不像她一樣,能完全看清莫青溪的面目。那張熟悉的精致臉頰在她眼中隱約有些模糊,不知從何時起,在面對外人時,莫青溪面上似乎永遠只剩下了毫無波瀾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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