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徹底凝固在這攤血液上,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和神識,渾濁的眸子裡光影掠過,色彩變幻。
他終於萬分迫切,不計一切後果,做出自己來到魔族後的,第三次預言。
慧智佛子曾不止一次幻想過,若自己有朝一日,突破最後的層次,真正到達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境界,成為真正的神明時,該會是何種光景。
想象中的畫面往往惹得他心緒潮湧,熱血沸騰。多年對自己心境的磨練,在這個暢快的結果面前不堪一擊。
可他沒有想過自己會在此之前死去,也或者是下意識逃避思考這個問題,發自內心抗拒這樣的後果。
在今天之前,他從未考慮過,如果自己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時,自己應該做些什麽事情、交代什麽遺言,來為自己了卻遺憾?
慧智佛子的眸子圓睜,視網膜上清晰映出一道鋪天蓋地襲來的龐大身影。這道身影不如方才他拚死召喚出的先祖分/身聲勢浩大,可它身上令人心驚膽寒的危險性,竟然分毫不輸之前遮天蔽日的佛像。
巨蟒豎瞳森冷,口角流淌的涎水反射寒光。看不出絲毫人性,只能看出獸類的狡詐殘忍,它對他身為巔峰強者肉身和靈氣的貪婪覬覦,完全不加掩飾。
慧智佛子呆呆仰頭,卻沒有看近在咫尺的生命威脅。他努力仰頭,竭力抬高脖頸,終於在巨蟒的蛇頭看,看到了一點小小的人影。
他自言自語道:“天生魔種......叫什麽來著?”
那人居高臨下俯瞰著下方待宰的獵物,溫柔平和的目光沒有一絲波動。這種眼神,隱約給慧智佛子幾分說不上來的熟悉感覺。
他皺眉想了一瞬,突然發覺,這種高高在上,不將萬事萬物放在眼中,看似悲天憫人卻又冷漠萬分的眼神,不正是與先前那尊佛像一模一樣嗎?
倘若將兩人的面目遮擋,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哪怕將兩人的身體互換,也看不出一絲違和感來。
他如夢初醒,緩緩念道:“莫青溪......”
其實還是有區別的,佛像的貪婪,完全衝淡了祂身上本該有的聖潔和神性。與之相比,面前這個控制巨蟒,下一刻就能殺了他的人,反倒比佛像更像一位至高無上的純粹的神明。
神明冷眼旁觀世事變幻,卻不會主動插手世間循環。祂驕傲至極,一雙眼眸能看透世間任何因果輪回,卻只是如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高高在上俯瞰世人在欲海中痛苦掙扎,因自己的惡念惡行取得應有的惡果。
預言中的畫面逐漸走到最後,可慧智佛子仍然呆呆仰著頭,呈現在他眼前的最後的畫面,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似乎終於注意到他僵硬的目光,施舍般地,朝他投來淡淡的一瞥。
隨後,巨蟒張開血盆大口,猛然將他整個人吞噬進去。身體被巨蟒獨特的胃液逐漸消化,他在渾身皮肉被腐蝕的逼真的劇痛中,仿佛當真經歷了一次死亡。
他死去了,然而他又活了過來。
慧智佛子呆呆伸手,下意識握了握自己的手掌。手掌皮肉完好無損,可是那般痛不欲生的痛楚,似乎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中。
預言中的死法太過淒慘,並且沒有一如既往,給他任何生路的提示。
預言真的就是一個好能力嗎?
慧智佛子不可抑製地顫抖起來,知道自己不會死在秦迎天等人的刀下,就能讓他輕松起來嗎?
當然不會!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死亡不可避免!
知道自己的死法和時間,更多的時候,絕對稱不上是一件好事。只會給自己造成更深的心理折磨,只會在一次次的絕望中,徹底理智崩潰!
如果真要說的話,稱其為詛咒,也未嘗不可。
因為他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與之作對的,是什麽樣的一個堪稱禁忌的存在。是他們的大膽狂妄、愚昧無知,硬生生自己把自己給逼上了絕路!
他竭力避免自己的目光往莫青溪那邊而去,只要一想起那雙湛藍色的、毫無感情的眸子,他就莫名生出發自內心的恐懼。
方才的短暫緩衝似乎並沒有改變什麽,魔王和葉清的戰鬥經過瞬息僵持,打鬥聲重新響了起來。
而秦迎天沒有再繼續上前,甚至抬手製止了大長老和逍遙道人二人,準備將他趕盡殺絕的念頭。兩人滿臉奇怪,不理解她為何放過如此好的機會。
但秦迎天沒有同他們解釋的意思,側首看向莫青溪:“妹妹,你要親自動手嗎?”
在敵人面前一直帶著淡淡笑意,神情溫和卻難掩手段血腥狠辣的秦迎天,在面對莫青溪時,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她的面色和聲音同時輕柔起來,宛如一灘柔柔的水波,似乎半點棱角都不再有了,隻想將面前這人好好呵護進自己的掌心。
那兩人不由在心底暗想,按理來說,莫青溪和慧智佛子無冤無仇,為何秦迎天專門詢問她的意思,還將這個殺死慧智佛子的機會,交到她的手上?
要知道,莫青溪在他們眼中,可是一個沒有任何修為、身體比凡人更孱弱的魔族!
破船還有三千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以莫青溪這個模樣,就算慧智佛子真被打到只剩下半口氣在,他的垂死反擊,也能輕輕松松將莫青溪捏死。
逍遙道人自來暴躁,管不住自己那張破嘴。雖然他自己也是被莫青溪說動,才選擇背叛自己的同伴,進行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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