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裴宋也跟著發呆。

　　她想起的人是談晏。

　　想起她側臉瘦而優美的弧度，想起她站在人群中心光彩照人的模樣。想起那個曾經狂奔過長長賽道的少女，她奔跑起來就像彩虹和閃電......

　　不出意外的話，畢業典禮就是最後一面。

　　談晏出來的時候特別高興。其實她在聽力答題區填上最後一個選項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躁動了，打鈴之後他們考場的監考老師收拾特慢，一屋子人只能等著。她心情焦躁得厲害，凳子被壓得沒完沒了地響。等監考老師一說這列可以走了，她瞬間拿著東西站起來就往出跑，躥的比火箭還快。

　　出去的時候覺得天也藍，樹也綠，世界無比美好。

　　“老師！老師！林老師！”

　　魏單單看見林子蘭跟看見親媽一樣顛顛兒跑過去，林子蘭也好高興，抱著一群孩子們一通呼嚕後腦杓。

　　林子蘭由衷地為他們高興：“考完了考完了哈哈哈！真好！”

　　王小白考場也慢，他出來站人家學校門口就是一個叉腰大笑：“嗨害嗨！我王小白終於考完拉！”

　　周圍眾人全部驚恐地轉頭觀望他，林子蘭嫌棄道：“咱們換個地方，一會兒他看見了就得過來，丟人。”

　　一群人嬉鬧著在馬路邊上大笑，王小白看見了，朝他們跑過來——

　　他們再也不用——刷卷子了——！！！

　　祝酒一摸到手機就發了條朋友圈，短短八個字被瘋狂點讚：我要躺平，我要擺爛

　　“我們考完啦！”

　　談晏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她覺得高興的是，她的人生從此翻開了新的篇章。她知道她的人生已經回歸到她手裡，她自由了。她即將擁有一個長長的暑假，可以無所事事在草地上躺一整天發一個呆。

　　談晏抬頭，看變化無窮的雲。

　　她難過的是，她的過往也隨之終結，在黃昏裡被埋葬。小、初、高，還有她的愛情，在這一刻全部終結，全部湮滅。

　　她即將和他們完成最後的告別。

　　她覺得很舍不得。

　　這是她必走的路，她一定會經過的站台。風景向後退的時候只能從後視鏡裡看，就會變得有點暗。

　　雖暗卻華彩。

　　談晏忘關鈴聲了。結果第二天早上鈴一響她一蹬腿兒就爬起來了，然後坐在地板上迷瞪了好半天。先是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等回歸現實以後又分不清上學和不上學。

　　其實總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她真的解放了嗎？她真的不用再上學了嗎？

　　啊，她想起來了，今天英語口試，還是得去學校。

　　談晏爬起來洗臉。她跟李見商量了一下，想在宿舍租住到上大學。李見也很爽快，直接免除了住宿費，室友搬出去了，所以現在宿舍歸她一個人了。

　　去學校的車上她從後視鏡裡看路邊的風景，看她曾走過的小路和路邊的高樓，看每一家早餐店和理發店。

　　一年一年，似水流年。

　　到校之後排隊考試，她排第一個，所以第一個進了教室。英語老師坐在課桌後面，桌面上放著筆和紙。談晏原本還有點緊張，頭天晚上特意去查了攻略，什麽自我介紹興趣愛好生涯規劃等等。結果老師塞給她一張紙，然後就低頭開始迅速在紙上寫著什麽：“讀吧。”

　　談晏看了一眼開始照讀：“Hello，IamLiHua......”

　　讀完第一段，那老師擺擺手：“好了你可以走了。”

　　談晏啊了一聲，腳步飄忽地出去了，人還在夢裡。

　　她走過操場，慢慢地看周圍的景物。

　　其實她幻想過一個畫面。是高考之後，而現在就是那個時間節點。她心裡其實還存著一個微弱的，隱秘的渴望，會不會裴宋其實也有苦衷，比如被家長威脅不給準考證什麽的，那現在高考完了，威脅該解除了吧。

　　會有奇跡發生嗎？

　　畫面裡的裴宋站在操場上她覺得最好的那個地方，有色彩正好的陽光，陽光要灑到她臉上。

　　裴宋張開雙臂衝她笑，表情是小心翼翼的渴望，畫面裡她會說：“我回來了......”

　　可是沒有。

　　沒有奇跡發生。

　　一切都是她的幻想。

　　她真的不要我了。

　　冷風一刮，談晏一哆嗦，發覺面前空無一人。

　　今天也沒有陽光，是個陰天。沒一會兒居然開始刮雨，她趕緊兜上帽子往外跑。

　　還要感謝一些事情，分開以後她喜歡穿帶帽子的衣服，倒是造福了現在。

　　她忽然看見裴宋了，在人影晃動的操場，在有點暗的天空下，在稀稀落落的雨水裡。裴宋背對著她，正和旁邊的人說著話。

　　她路過裴宋身邊，她們對視了。

　　裴宋看她一眼，沒什麽反應，又把頭轉回去繼續和魏單單說話。

　　匆匆一瞥，談晏繼續向前跑。

　　身上也涼，心裡也涼。

　　大雨幻滅美好的彩虹。

　　回宿舍以後開始收拾舊書，兩大捧堆得好高。教材筆記，各種顏色的卷子，大大小小的本子，孔數不同的活頁紙，形狀各異的便利貼，還有水筆，橡皮，三角尺。

　　收拾的時候書堆要倒，她伸手扶了一下，手指和書本一錯，右手就割了個小口。

　　“嘶——”談晏抽了口涼氣，起身坐在床上，弓著腰。

　　其實沒什麽，只是會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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