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之後,她看也沒看綠梔一眼就往門口走去,衣袖下的手握成拳頭,單薄的後背肉眼可見的僵硬。
“哐”的一聲門被打開,外面是手足無措的阿竹,臉上帶著淚,焦急慌張的神情還沒有落下。
言嫿更是沒有心情去理會她,裙下腳步飛快,跟背後有猛獸一樣往外走,好似落荒而逃。
阿竹不明所以,匆匆看了一眼綠梔後,還是提著裙子跟在了後面,小聲的喊:“姑娘……”
綠梔看著她消失在院子裡,並沒有去追。
雖然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值得喜悅的事,但事實上就是如此,她跟言嫿相處了這麽些年,即使她除了穿著外,其他都是按照本性生活,並無任何刻意偽裝,但對方確實從來沒有哪一刻懷疑過她的性別。
年少慕艾時,竹馬竟然還能變青梅,這現實對小姑娘來說,可謂是實實在在的晴天霹靂,必然需要靜處消化一番才行。
言嫿出了院門後越走越快,到最後幾乎小跑了起來,流動起來的夜風純涼,她原本就哭過一場,臉上被風一吹,更是難受。
阿竹提著燈籠在後面艱難的跟著,燭火頻繁搖擺,幾次將熄未熄。
那房間的窗棱門板輕薄,並不怎麽隔音,但言嫿哭聲太大,小丫頭反而沒有聽清楚具體的爭吵內容,只聽見了她家姑娘一直在控訴對方騙人。
雖然言辭間蹦出幾個男人女人的詞,但言嫿都從來沒懷疑過綠梔性別,更不要說是阿竹了。也可以說,在這醉芳樓裡,除了知情的明式微和江寒,其他人都沒有看出綠梔是個女兒身。
其一,自然是因為人們先入為主,其二,便是因為綠梔一直都比較削瘦,小時候是營養不良的瘦弱,後來則是因為抽條,現在又因為常年練武,體脂率下降的厲害,導致身板看著挺拔健康,但原本該脂肪充沛的地方並沒有豐盈起來。
更何況,綠梔身上也完全沒有這個時代裡女子常有的嬌弱,她從來大方,永遠從容,不會羞怯,也不會猶疑,卓然挺立,是青黛遠山,川流深海。
即將走到院門的時候,言嫿卻突然毫無征兆的停下了腳步。
阿竹也急忙停下來,挑著燈籠落在她旁邊。這邊燈火亮,即使不是刻意,她也能看清楚言嫿的臉,眼睛和鼻子都紅紅的,嘴巴也很紅,甚至有些腫,一眼望過去透著股無法言喻的昳麗。
半晌後,言嫿還是停在路中間,一動不動。
阿竹跟了言嫿四年多,雖然身契是在明式微手裡,但日常在醉芳樓的一應待遇榮衰卻是系在言嫿身上,故而早已經把大部分的心思偏給了言嫿。
阿竹抿了抿唇,小心喚了聲:“姑娘?”
言嫿沒理她,尚且濕漉漉的眼睫低垂,死死盯著地面上一塊大大的石板,眉頭緊鎖。
“姑娘這麽傷心,”阿竹小心覷著她,搜腸刮肚的斟酌著措辭,說:“是不是跟陸大哥有什麽誤會?咱們樓裡都知道,陸大哥從來眼裡只有你一個,如果是……”
“陸大哥陸大哥,什麽陸大哥!”言嫿突然叫起來,“你知道什麽!”
她聲音幾乎帶著尖利,阿竹被嚇了一跳,瞬間低下頭不說話了。
言嫿狠狠的看著她:“你向著誰說話?”
阿竹嚅嚅:“自然,自然是向著你。”
“誰信,”言嫿瞪著她,口不擇言:“別以為我不知道,哥哥哥的,她是你哥嗎?你都看不出來嗎?她連個男人都算不……”
言嫿猛然住嘴,抿緊了唇,心裡越想越不對,越想越遊移,神情在胡思亂想中漸漸肅整,片刻後她驀地轉過身,又往回走去。
阿竹被她說的面色微微發白,也不敢再辯解什麽,隻好默默的跟在她後面。
綠梔的房門還在敞著,燭影婆娑,正對門口的地上有一灘明顯的水漬,是剛剛言嫿掙扎時把木質水杯碰到了地上。
原本凌亂的桌面已經收拾乾淨,重新放上的是乾淨的繃帶和傷藥。
言嫿有一副生物意義上的尖牙利嘴,面容嬌嫩,心性卻凶狠,剛才氣急之下,咬起綠梔來沒有絲毫卸力,皮肉都給咬穿了。
言嫿再次過來的時候走的很慢,進到院子後更是小臉緊繃,只有在看見綠梔胳膊上的傷口時才微微變色,但眨眼間,又趕緊把小臉崩了起來。
苦肉計,呵。
綠梔看見她這麽快又過來,心裡有些意外,站起來後胳膊上的衣袖自然落下,遮住了那塊看起來有些猙獰的傷口。
“簡簡……”
“我要親眼看!”言嫿搶白似的打斷她的話,眼睛瞪圓了直奔主題,說:“我不信,我剛才其實根本什麽都沒摸到,你,你有可能在騙我。”
她說到後面聲音裡帶了些小小哭腔,但又很快忍住。
綠梔沒想到她是這種幾近自欺欺人的反應,不由得歎了口氣,走近她,輕聲道:“我沒騙你。”
言嫿退了一步,“你就是在騙我!”
綠梔有些不知道怎麽接,隻好停下來,半晌後還是妥協,徑自走到門口打算關門。
阿竹不知道她們打什麽啞謎,站在門口一時有些焦急,畢竟是孤男寡女,深夜共處已經是因為這是花樓才無禁忌,可要再關門那就太危險了。
言嫿瞥她,突然陰陽怪氣的冷哼:“還瞎想什麽?她能不能行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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