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即位,遠沒有想象中那般在臣民之間掀起狂風巨浪。
先不說當今聖上未登位前便已經做了二十多年的隱形皇帝,手握天下八分權,一應政務得心應手至極。隻講這世間百姓,他們早在長達十年的戰亂顛沛之中飽受苦楚,眼前隻余吃飯和生存,哪裡會真的在意高處不勝寒之地坐的是男是女,是胖是瘦。
如今唯二能在意的,一是遠不在眼前的南方叛軍,二便是朝堂上的老迂腐們。
叛軍之言,隻撂在一旁自顧不理,充耳不聞。那些人聲嘶力竭,高喊“竊權陰賊”,不過是又給自己多找了個理由罷了,便是如今幼帝還在,他們難不成就能放下手裡的刀劍嗎?
至於朝堂之上,箴言之士鳳寧皇帝自然輕拿輕放。沽名釣譽之人,倒是可以好好用一下,為這千瘡百孔的國度貢獻最後一絲力量。
畢竟雖然邕王趙瑾已死,但其造反逼宮的同夥還需慢慢盤查。
“李圖安幼子前日在風月之所尋歡作樂,酒後卻行事狂悖,言辭犯上,不堪入耳。”東宮屬臣衛之言面帶譏諷,聲含金拓。
詹事中丞錢進也忙拱手道:“臣下還查明,泰盛二年,李圖安就曾向邕王府進獻兩名妙齡義女,泰盛三年,李家於邕王誕辰贈羅豐之地千畝良田。”
“李圖安與邕王之流相交已久,戶部屬官和府中家小均牽連甚廣……”
已經被封為東宮少傅的蕭諍言聽著室內眾人對李圖安之輩的罪名疊疊而加,目光不由的落在正上方坐著的趙茯錦身上。她此時正微微垂眸,眼中不見神色喜怒,隻右手習慣性的摩挲著左手手指上的紅寶石戒指,烏發旁落之下,那側影倒是跟以前並無太大差別。
唯一不同的是,她再不是曾經那個驕縱貪玩的小姑娘,如今是這燕朝的太子,下一代帝王。
無論何時,蕭諍言都逃脫不了那種突然冒出來的虛幻之感。
他的目光再次傾移,落在坐在窗戶邊的綠梔身上。
這書房四角都落著消暑的冰,故而門窗四合,但卻唯有那人身後的格子窗是開著的。燦爛斜陽從外面茂密的柏樹上漏了幾分落在她臉上,是沒有任何神色的一張默白容顏。
幼時,蕭諍言是憐惜這孩子的,體弱多病,性格怯嫩,天生便不是長命安樂之面相。
可後來,她雖然依舊沉靜少言,笑容清淺柔弱,但蕭諍言再沒有起過一絲輕視之心。
那些潤物細無聲的手段,單是他於午夜之間想一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就算不提如今已經遍布北方,給了這世間許多女子生機、也給了朝堂喘息之時的女子作坊一事。只看現在南方形勢,豪匪成形,軍門林立,誰又能想到這裡面有她的手段在呢?
對待流民,她用匪盜驅之引之,借以撲殺南地富紳地主。
對待世家,她用金銀錢糧分之誘之,采取分化離間之策,讓南方各門閥彼此間隙,內耗消融。
還有昭陽長公主稱帝一事。
就算是現在,蕭諍言依然習慣在心裡稱呼她為昭陽長公主,而不是鳳寧皇帝。
女子稱帝,千古以來第一位。
他實在想不出如果不是這個看起來單薄柔弱的姑娘猝然提出這個想法,那位權欲旺盛的公主是否真的能想到自己也可以實實在在的以帝王之名掌握天下?
綠梔不知蕭諍言心內所想,她此時正有些放空,室內眾人說的李圖安一事,她也隻言不過耳的隨意聽著。
雖看起來是罪名羅列齊整,意正言辭堂堂,但說到底不過是另一種方式的劫富濟貧。
李圖安當了那麽多年的戶部尚書令,從恆寧皇帝到泰盛幼帝,再到如今的鳳寧皇帝,家底厚的富可敵國。如今新帝即位,正是需要立威封賞之際,不殺他殺誰?
綠梔又捏了顆楊梅,鮮紅的汁液染在了白淨的手指上,她並沒有在意,隨意靠在椅背慢慢吃著,一邊看東宮之外暑氣漸消的夏景。
格子窗外,假山浸在碧青螺岱之中,飄落的瀑布散出煙霧一般的水汽,遠處是蔥蔥蘢蘢的顏色,碧絛長流,詩意盎然。
這東宮許多年沒有住過人,但一應風光卻委實醉人心弦,襯著這時濃鬱的日色,觸目之所都像是被塗染了碧綠的油彩,有一種即張揚又澎湃動人的生命力。
綠梔倏爾間似有所感,微一回首,便對上被眾人成拱衛之勢圍坐著的趙茯錦顯然也在開小差的飄忽目光。
彼此情不自禁的展顏一笑。
作者有話說:
麽麽噠
第119章 、古代權謀29
鳳寧皇帝登位,讓邊疆戎狄匈奴一度亢奮。
自五年前,匈奴大軍敗於林瑱之手,燕國主動與其敦睦邦交,此後雙方雖然也多有衝突試探,但彼此互市卻一直開著。燕朝給予糧食、美酒、瓷器、綢布、茶葉等物,匈奴販賣馬匹牛羊。
燕國內亂多年,朝廷軍中一半戰馬都是由此獲取。
借著跳躍燭火,綠梔素手持一紙書信點燃,青煙帶著橙色火苗四散,而後任灰燼節節脆敗。
這信從西北而來,卻不是官報,也不是從借由商道開建的情報中心來,而是來自林瑱的私軍。
這一世林瑱並不是像劇情裡那樣女扮男裝當兵入軍,而是依朝中旨意正大光明的以女身從軍。
林瑱是身負天命的主角,心有大才,身體力行,又得到了燕國最有權勢之人的庇護。一路走來,從剿匪的監軍仆從,到監軍協助,到監軍,再到名正言順的剿匪將領,而後又被遣派西北,從糧草押運開始,在一場又一場的戰鬥中慢慢走到左軍首將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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