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那這所謂的巧遇便一定是別有用心,這個燕子塢的二公子也一定是明式微為言嫿有意培養的有情人之一。
樂聲漸停,風聲乍起。
心思單純的少年郎卻已經看的近乎癡了,怔怔的盯著最後一絲夕陽余暉流連在身的美人。
旁邊一直靜默的仆從們動起來,有屈身退下的,也有上前掛燈籠的,還有過來幫忙收緬袖的。
橙色的日光湮滅殆盡,綠梔看著那幾盞被胭脂調成的融紅燈籠掛在簷下,言嫿一張玉白容顏在旖旎的光線中透出殷粉,表情卻不假辭色,抬著下巴看那對面的華服少年,聲音清清冷冷:“公子今日如了願,可還滿意?”
燕承文聞言一愣,站起來急急忙忙的辯解:“言、言姑娘,在下絕無冒犯之意,實在是……哎喲!”
原來,他這人手裡一直捏著杯玉盞,站起來時,玉盞裡的茶水全都灑在了身上,雖水溫已經涼了,但在佳人面前失態多少有些狼狽,燕承文臉上瞬間現出幾分羞赫。
言嫿卻看也沒看一眼,道:“公子玉葉金柯,無需與我這般蒲葦之人解釋。”
說著她輕移蓮步轉過身去,留了一個清冷脫俗、濯而不妖的纖瘦背影,“天色已晚,我這院子尚未開客,實在不方便公子久坐,燕公子若還想留幾分薄顏與我,便自行離去吧。”
她說話冷淡,言辭毫不客氣,隻把這少年拿捏的神情惶急,口中囁嚅:“我……你莫要動怒……今日是我強求,但事出……”
他話還沒說完,身邊的嬤嬤眼力勁十足,就已經插話進來,連消帶打的把這還在戀戀不舍的少年給請了出去。
綠梔腳步往後一讓,再抬眼時,便正好對上言嫿的視線。
小姑娘此時已經轉過身,朦朧的燈光下一張鮮嫩的容顏之上卻並沒有想象中的惆悵自哀,甚至光彩明妍至極,眉梢處掛著飽含不屑的得意,眼尾勾著玩味,惡意囂張的很。
但片刻之後,這雙靈動的眸光流轉,猝不及防的落在了綠梔身上。
言嫿呆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吃驚的瞪大眼睛,開口:“你、你、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回來一會兒了。”綠梔聲音很淡,緩步走過來。
言嫿拉長聲音啊了一聲,臉上鮮活的情緒驟然間全部消失,整個人慢半拍的後退一步,縮了縮脖子,墨黑的眼珠兒心虛的從下往上瞄。
模樣倒真與被捉了奸的小媳婦似的一般無二。
“簡簡,”綠梔停在她面前,低頭看她,問:“剛才幹什麽呢?”
她問的平靜,語氣裡並沒有什麽苛責的情緒,但氣氛卻莫名焦灼起來。
周圍剛剛攏在一起的仆從們全都散在不遠處,或許是清楚二人的性子,倒是沒插手她們彼此的糾纏。
言嫿心中打鼓,不自在的抿了下唇,半晌後鼓起勇氣對上她的眼睛,聲音又理直氣壯又磕磕巴巴,說:“就跳、跳舞呀,你不是、不是看見了麽?”
話音一落,這姑娘還忙往旁邊撤了一步,擺脫了綠梔壓過來的陰影。
綠梔隨之也撤了一步,又停在她面前,問:“只是跳舞嗎?”
言嫿莫名緊張起來,手指攥著衣角握拳,纖纖玉筍指尖重重的扣在皮肉上,她抬頭看了眼神情不動如山的綠梔,即使對方並沒有變色,卻依然讓她突然騰升出一股委屈。
這委屈來的突然又猛烈,促使她狠狠剜了綠梔一眼,伸手用力把人推開,梗著脖子說:“就是跳舞怎麽了?”
“我學這麽多年不就為了這個?”
“你第一天知道麽?!”
她說話間尾音慢慢拉高,委屈感已經近乎實質。
綠梔看著她,小姑娘此刻正目光控訴又怨恨的瞪著自己,模樣張牙舞爪的凶狠,但也虛張聲勢的可憐。
綠梔手指微動,須臾之後還是率先軟和下來,從懷裡拿出一個盒子。
言嫿微微一愣,目光落在那個並不起眼的盒子上。
綠梔遞過去,說:“給你帶的。”
言嫿怔忪的看她一眼,卻一時沒接,聲音還有些硬邦邦的:“什麽東西?”
“防身用的鐲子。”綠梔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隻顏色絢麗的金玉雕刻鏤空手鐲,面上一圈繁花似錦燒藍閉口掐絲紋,中間嵌著幾顆雞血紅的玉石。
綠梔把鐲子給言嫿戴上,只有半指寬的鐲面,質感華麗卻並不沉重,鮮豔明亮的花紋映著少女細嫩白皙的腕骨,又精巧又漂亮。
“用力按這裡會有銀毫軟針射出來,一共三根,已經浸上了令人昏迷的藥,”綠梔捏著她的手腕,指了指鐲子上的紅色玉石,說:“若是不小心按錯了,記得過來找我補上。”
言嫿垂著頭,盯著那鐲子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悶悶的問:“從哪弄得?很、很貴吧?”
綠梔笑了笑,隻說了聲:“還好。”
言嫿聽出她言語裡的放松,這才敢抬頭看她一眼,目光不自覺地緩下來,帶出了些軟軟的開心和儒慕。
兩人都默契的不再講剛剛的事,夜風慢慢上來,空氣有些涼。
言嫿回去把單薄的舞衣換下,重新穿了一件鵝黃色的對襟襦裙,墨發落了釵,松散的披在背上,容顏俏白,眉眼之間化開了艶麗,盡余少女人畜無害的純美。
但一說話,又原形畢露。
“你是不是,”言嫿頓了下,胳膊肘撐在案幾上,俯身湊過來小聲問:“你是不是殺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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