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煙，我第一天教你的話還記得嗎？”

　　慕晗煙低下頭，有些不敢回應老師的期待。

　　“……合格的演員要能共情角色，但不能過度共情，不然會影響對角色的演繹。”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現在是在幹什麽？”

　　“對不起，老師……我……對不起……”

　　“季老師不要這麽凶嘛，您先喝杯茶消消氣，讓煙煙先緩一緩。”

　　司司遞上一杯龍井，又給慕晗煙送去紙巾，貼心地為季櫻捏肩捶背。

　　“煙煙只是這段時間太累了，不然……我們先回酒店好不好？”

　　“你先回去吧，調整好狀態再來片場，不然繼續下去也只不過是浪費大家的時間。”

　　季櫻的話一錘定音，可回到酒店後無論慕晗煙怎麽調整，只要一嘗試進入角色，內心的悲痛依舊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眼看房間的地毯都快被淚浸濕，司司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煙煙要是不開心就不要演了。”

　　“怎麽能不演？小鈺還等著它庭審……”

　　“只是用來拖延時間的，電視劇不拍也沒關系。”

　　原本僵硬的機器人，最近臉上的表情卻越發生動，認真冷靜的模樣竟有幾分司凝鈺的影子。

　　“……小鈺的計劃到底是什麽？”

　　“我不知道，現階段小鈺給我的指令是保護好煙煙，監控和督促白井行動。”

　　可白井的行動也只是拖延時間，怎麽能確保司凝鈺平安歸來？

　　“只要能拖延一年時間小鈺就會沒事對不對？”

　　“……應該吧。”

　　素來直接的機器人給出模棱兩可的回復，讓慕晗煙越發擔心。

　　“為什麽是應該？你不是機器人嗎？難道不是用精確的數字來衡量成功的概率嗎？”

　　“畢竟計劃總趕不上變化，而且我不知道小鈺計劃的全貌，無法憑借邊緣環節做出準確的評判……”

　　始終堅定的機械眼往左邊飄了飄，這是司凝鈺特有的習慣，每當她避重就輕或有所隱瞞的時候，都會有這樣的下意識動作。

　　“你一定知道些什麽，對麽？司司，你答應過我的，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你都會告訴我！”

　　機器人滿臉為難，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頭。

　　“我確實不知道具體計劃，也無法做出準確評判……但小鈺之前用我的身體通過模擬情境的方式演算過計劃的成功率……兩次。”

　　“……兩次？”

　　“一次是白井出現之前，一次是白井出現之後。”

　　“是多少？”

　　“第一次是0.03%，第二次是16.24%。”

　　眼前驀然傾瀉一片黑暗，慕晗煙身形晃了晃，咬牙的吸氣中都帶著顫。原來被她寄以重望能讓司凝鈺脫身的計劃，成功率不到20%。

　　在白井出現前，司凝鈺都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度過的每一天的？不僅要背負難以化解的仇恨，還要直面終將到來的死亡，這就是她在轉過身後疲憊和倦怠的原因嗎？她曾經以為歲月靜好的時光，究竟埋藏了司凝鈺多少隱痛？

　　可哪怕是這樣微乎其微的成功率，司凝鈺也一定是在昏暗的遊戲室裡費盡心思才能抵達的結果。酒醉後的星光又在眼前亮起，那雙帶笑的眼眸裡面盛開的憧憬，在黑幕中熠熠生輝。

　　“……可以一直在一起。”

　　她的小鈺那麽努力，她的小鈺都沒有放棄，她怎麽可以輕易服輸？

　　如果連10%-15%的植物人蘇醒概率都被她等到了，那16.24%的脫身計劃為什麽不可以？

　　“如果電視劇的輿論效果很好，足以打動陪審團……成功的幾率可以提高多少？”

　　“缺乏核心環節的模擬情境難以演算，但依據過往的星際案例，僅依靠輿論效果很難影響庭審的判罰，即便能夠幫助到小鈺的計劃，大概也只能提高不到1%對成功率。”

　　“可就算不到1%……也能提高成功的幾率不是嗎？”

　　身旁早已空無一人，身後也已經退無可退。

　　正如在暗影裡掙扎求生的Joker，如果想要回家，就只能咬緊牙關抓住每一個機會。

　　極低的成功率反而壓抑住了心底噴薄的情緒，讓她能在拍戲中完美演繹出Joker的精髓，就連之前不敢多看的劇情，都在絕望和希望的交織間迸發出不同以往的冷厲和堅韌。

　　“好！這一段真是絕了！播出以後肯定能讓不少觀眾看傻了眼！”

　　“這段確實不錯，安導寶刀未老啊。”

　　“季老師就會給我戴高帽，明明是您教出來的徒弟。晗煙演得這麽好，虧我之前還擔心她演不出來這種凶殘冷漠，果然還是名師出高徒啊！”

　　聽著兩人的商業互吹，慕晗煙疲憊地倒在躺椅上，一點都不想再去回顧剛才的表演。

　　每天感受司凝鈺的心境，體驗在暗影中奮力廝殺出一條血路的艱難，她隻覺得自己都快變成沒有感情的殺人機器，又或是任務傀儡。

　　那些濺落在身上鮮血，原來真的會把人的心澆冷；那張撕不下來的假面，也真的會黏在人的臉皮上，將她每時每刻都拖入幽暗，不得放松。

　　只不過短短幾天，她就已經感到無比煎熬，一想到司凝鈺在那樣的環境下呆了近10年，心裡的疼痛就尤嫌不夠地添磚加瓦。

　　我怎麽會放棄小鈺？永遠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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