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薇注意到盛毓潼吃得很快,像是餓極了。吃了一份,她就不動了,兩手乖巧地放在膝蓋上。史薇擔心盛毓潼吃不飽:“盛毓潼,要是不夠,還可以再去窗口打。”
盛毓潼扭頭看著史薇,一雙眼睛水汪汪,小狗撒嬌時濕漉漉的眼睛同盛毓潼的也沒什麽分別。史薇去窗口打了一份饅頭,一個葷菜,又放到盛毓潼桌上,好心說;“吃吧。”
葷菜是紅燒肉,食堂炒了糖色。現行規定對炊事班有硬性要求:就算是在野外生火,該炒的糖色也不能少。上了糖色的紅燒肉,醬色的表皮油脂充足,筷子戳戳還能體會到一點彈性。史薇不知道盛毓潼喜歡吃什麽,索性拿了一盤分量最足的。
盛毓潼久久不動筷子。
“你吃啊,”史薇笑著,“又沒人和你搶。”
盛毓潼端起盤子和碗。她剛端上,督察立馬過來阻止。“新學員嚴禁和高年級做不必要的交流。”
督察是塔校裡的風紀委員,權限極高。連塔校老師的種種行為也受他們監督。一旦有人違反規定,寫檢討和通報批評都是輕的。
史薇向盛毓潼搖頭,示意她不要和督察強嘴。盛毓潼轉身,把饅頭一塊塊扯下來,夾著肉一同塞進嘴裡。
午餐時間終於結束,督察忽然通知,新學員由他們帶走。得到消息的史薇顧不得吃飯,拔腿就往反省室跑。路上她聽到許多人喊她的名字,似乎想告訴她龍儀的消息。她隱約聽見打架、逃兵這樣的字眼,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反省大樓近在眼前,距離它還有三四米時,史薇減了速。臨近樓前的小水溝,她輕盈一躍,跳到了走廊上。
龍儀在102,人在反省室,卻沒有受到苛責。史薇走進102時,她吃得正香,絲毫沒有抬頭看史薇的想法。
史薇坐在龍儀對面,看著她扒拉了幾口飯。龍儀確實心大,攤上逃兵這麽大的事,竟然還能吃飯吃得那麽香。
“龍儀,別吃了,”史薇說,“趕緊說說,你怎麽招了個逃兵回來?”
龍儀放下碗,杓子還捏在手上。
“我承認,招到逃兵。這是我的錯。但是千錯萬錯,先讓我把這一頓吃了,殺人犯都要吃斷頭飯……”
史薇作勢就要端走龍儀的糖水蘿卜絲。龍儀用筷子在她手上連打三四下,嘴裡不住說著“去”“去”。當真是個要飯不要命的人,史薇無奈,只有把吃的放下。而龍儀伸出手一攬,一個碟子杯子都不讓史薇碰了。
“搞什麽?我缺你這頓飯嗎?”
“你不缺,所以別和我搶。”
史薇說:“看來你是打算把所有責任攬到自己頭上,放那個小孩一條生路?”
“No,no,no,我是按程序辦事。”
龍儀不肯透露任何消息,史薇也隻好作罷。敵人撬不開的嘴,史薇更撬不開。
龍儀和史薇同級。但和史薇不同,龍儀是先入伍,後成為哨兵進入塔校。龍儀年齡更大,還多了三年的實戰經驗。她的右手就是在某次深入敵後不幸被捕後失去的。即便如此,敵方也沒有從龍儀嘴裡搞到任何有用信息。
史薇陪了龍儀二十分鍾。龍儀吃完,史薇收拾好雜物,也該走了。
“我來看你,晚上康宇星也會來。她和我不一樣,嘴緊但性子急,你好歹和她透露一點,別把她氣瘋了。”
龍儀沒說別的,隻說讓史薇和其他人都放心。這是龍儀的承諾,史薇安心了些。離開前,她還特意去看了眼那位傳說中的“封之藍”。封之藍背朝小窗口,腳蹺在桌子上,很是不服管束的樣子。
哪怕龍儀什麽都沒講,史薇還是能看出,龍儀搞來了一個大麻煩。長期過集體生活的人都有這樣敏銳的直覺,也可稱之為趨利避害的本能。
既然是本能,往往也不好克服。史薇想幫龍儀,可對手是個會帶來麻煩的刺頭,難免要多下些決心,至少做好被拖下水的準備。
她站在反省室外,足足站了三四分鍾。之後她找來督察,打開鎖住封之藍的那扇門,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見義勇為
新生到校後,又重新打散混合成新編隊、新寢室,統一被安置在天樞塔校宿舍區的六棟三層。寢室為十人間,每一間住九個新生,剩余床鋪則留給高年級下來的“臨時班長”。
盛毓潼認領了自己的床鋪,五號床下鋪。她收拾好行李後,就主動幫著其余室友搬運行李。常星和盛毓潼一樣,是一塊兒坐一號大巴車來的。兩人拿報紙擦玻璃,擦著擦著碰到了一起。
“咱們是一塊兒來的吧?”常星說,“一號,史薇,楊乃寧……”
盛毓潼“嗯”了一下,看了看常星,又扭頭擦起玻璃,只是這下子擦得更賣力了些,還主動幫常星擦了死角。
她不善於用語言表達友好。
“謝謝,但是一起勞動會更快一點,”常星敲了敲玻璃,笑著分配起來,“這樣吧,咱倆分區域,你擦下面這塊,上面這塊歸我。”
“好。”
常星脫了鞋踩上桌子。盛毓潼擔心桌子不穩,兩手幫常星摁住桌子。常星擦到下方,彎腰看見盛毓潼,衝她一笑:“謝啦。”
有人抱著一個黑色行李袋走過來,行李袋形狀古怪。那人說:“常星,你這個東西形狀不合要求,我幫你拿到倉庫怎麽樣?”
“別別別,”常星說,“你放這兒,等我擦完玻璃,我自己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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