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薇問:“你提反對意見了嗎?”
“沒有。”楊乃寧說。
“我也猜你沒有。我還敢肯定,讚成票,也沒有你的份。”
副駕駛座上,史薇抱著手,窗外的棕櫚樹是她從未見過的,她一時被吸引住了,肩膀抵在窗戶上,不住地向高處看。楊乃寧聽了史薇的話,倒也不覺得被冒犯了:
“我這個人比較喜歡和稀泥,少將你也是知道的。”
史薇詫異地扭過頭。看著楊乃寧,她無聲地笑了笑,什麽話也沒能說出來。
楊乃寧則目不斜視,她手握方向盤,接著說:“少將讓我做的事,我辦好了一件。第三軍團的前任參謀之前在岡山療養院長住。因為尉遲麟的間諜身份已確鑿無疑,作為涉事人員,這名參謀已被移送到哨向醫院監視居住,就是您昨晚做檢查的那家醫院。”
“哦,你怎麽不帶我去看一下他?”
“軍部規定,探視這位參謀的人,手上必須持有上將親自批準的探視令。少將一向遵守軍部的規定,我也就順著少將的意思來了。”
“呵,呵呵。”
史薇一邊兒的嘴角向上一勾,擠出一個皮笑肉不笑。她那雙眼睛看著前方的車,卻沒有一輛車跑進她的眼睛裡。她說:“你做的沒錯。知道了這條規定,不該做的事,我就不會做。”
楊乃寧想到了從前。從前在天樞塔校,她沒少做看碟子下菜的事兒。楊乃寧想,史薇舊事重提,是擺明了瞧不起她的為人,有意給她難堪。她唯有將自己品來的苦澀獨自都咽進了肚子,繼續開口道:
“至於調查議會反對派的事,近來為了夏季大反攻,軍部提議國會政治一切為反抗做準備,所以以伍奈迪議員為首的反對派都沒有太大動靜。我只能提防著他們不知道軍部的動態,別的事,我暫時沒法做。”
“新首都是你的地盤,一切都看你的安排,我聽你的。”史薇說。
楊乃寧扭過頭,史薇頭到背挺成了一道筆直的線。她是習慣這麽坐的,就算有靠背也是如此。
“還有,乃寧,我和你說的這些話,不是說你做錯了什麽。你們文職要經歷的險惡,一點都不比我們前線的少。我是個指揮官,卻不是孤立的一個人。看家族,我屬於史家。看學校,我屬於天樞塔校。看派系,我屬於軍部的曾明上將一系。你既然是文職,雖然名義上屬於軍部,但位置最好擺在聯盟之中。你如果和我太過親近,只會讓一切安排都失了分寸。”
楊乃寧看著史薇,眼中充滿了驚訝。驚訝過後,卻是一陣感動。她說了一聲“是”,史薇就指著前頭說:“別看我了,看前頭的路。”
“哦,好。”楊乃寧揉揉眼睛,再看著前面的路。
“你今天是軍部派你來的,還是你自己要來的?”史薇問。
“當然是軍部派我來的,”楊乃寧說,“少將,我有這個分寸。我好歹也做了八年文職,不是麽?”
史薇忽然笑了笑,楊乃寧問:“少將,笑什麽?”
“我本來想問你,做文職習不習慣?但想著你做文職八年了,怎麽都該習慣了,”史薇說,“盛毓潼看過你以後,回去紅著眼和我說,你其實,一點兒也不喜歡這份工作。”
“那個呆子真的這麽說了?”
楊乃寧臉上終於有了笑。史薇留心觀察了楊乃寧的表情,她發覺楊乃寧這個笑倒不是她慣用的禮節性的笑,想來楊乃寧對盛毓潼的老鄉之誼還是有幾分真誠的。
“原話我記不太清了,大意是這樣的,”史薇轉過身,“你要是不喜歡現在的這份工作,我也可以打報告,申請把你調到前線做參謀,歷練個幾年,再當指揮官。”
“少將,你拿別的事消遣我都行。這件事,你就別隨意開玩笑了吧。”楊乃寧抓著方向盤的手都顫了一下。
史薇原本只是試探。她想看看楊乃寧對盛毓潼說的話有幾分真假,卻試出了楊乃寧的情真意切。史薇頓時沉默了。而楊乃寧也因這沉默,從而得知史薇不是真心要她去當參謀,一顆心好似綁了重重的石頭沉進了水塘,再翻不出什麽浪花。
“少將,你是聯盟的大功臣,春風得意的人,多少人排著隊想對你說好話。你就別往我這窮酸落魄、成天賠笑的人傷口上撒鹽了吧。”楊乃寧硬邦邦地說。
楊乃寧鮮少說這樣硬氣的話。作為交際花,她總是一團和氣,給人軟釘子都是使借刀殺人的法子。史薇讓她整得有些懵,她摸了摸自己的臉,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便低下頭,好聲好氣地說:
“乃寧,對不起,我也是從盛毓潼那兒聽說你不情願呆在聯盟總部的。一聽你說的話,我確實是不相信的。我,我總覺得,你能在總部乾八年,就說明,你也不是很討厭這份工作……”
楊乃寧一個急刹車,將車停在了路邊。史薇勉強支住了身體。她重新戴了戴帽子,說:“楊乃寧……”
“你以為我一直朝盛毓潼賣慘騙同情?你以為我覺得文職好升軍銜才留在聯盟總部?你以為這八年我吃著碗裡想著鍋裡成天只會白日做夢是不是?”
楊乃寧嘶吼道。她積蓄在心中多年的話,此時如洪水一般奔湧出來。
“史薇,你是不是覺得你不告訴別人你是史迪威上將的女兒,就能打著和我們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的幌子,故作輕松地得到一切看似是你得到,其實是別人送過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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