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止岐這時還沒習慣蘇昕的超能力:她總能準確猜中自己心裡在想什麽。
“咖啡……”
蘇昕來之前還囑咐邵止岐買咖啡,邵止岐跟著她進了旋轉門,略有點笨拙地把手裡的紙質杯托遞過去。邵止岐本以為蘇昕對咖啡之類的會很挑剔,但給的要求倒是意外簡單。黑咖啡就可以,蘇昕隻發來這樣一句。
問題是,有兩杯。
蘇昕忙著往前走,她很少回頭,黑色瘦削的肩頭前後微微搖擺,走快一點的時候,跟在身後的邵止岐可以看到藏在蘇昕黑發下的耳朵,一隻淺藍色藍牙耳機正在閃爍白光。她右手按了下耳機,左手就這樣往後伸了過來,纖細的手指碰到兩杯搖晃的咖啡,蘇昕這才回頭,有點驚訝,又帶著意外的笑意:“你還給自己買了一杯?”
邵止岐不知為何嚇一跳,她從沒有這麽想過,於是慌忙解釋:“不、不是的……蘇總,您隻說了要黑咖啡。所以我買了一杯熱的,一杯冰的。”
蘇昕眼神複雜,她隱去笑意,手指彈了下那杯冰的,裡頭的冰塊傳來哢啦聲。
“今天想喝冰的。記一下,只有喝黑咖啡的時候才可以加冰。”
邵止岐點頭:“我記住了。”
蘇昕把那杯冰咖拿走後又說:“以後這種事,可以問的。不要害怕。”
最後一句有點莫名,邵止岐答應了一聲。蘇昕又說:“那杯熱的你喝了吧。給自己買也沒事的,別害怕。”
又說了一遍,更莫名了。但是邵止岐仍不敢問——不對,她開始為自己辯解:不是不敢問,是覺得沒有問的必要。
她沉默著取出那杯熱的放在手中,掌心瞬間溫暖,她偷偷去看蘇昕耳朵上那一點閃爍的白光。
她忍不住想,我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女人。
正因為不了解,她才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距離感。這可能和邵止岐從小到大都未曾和誰建立過親密關系有關。家人不必說,是與生俱來的陪伴。同學、朋友、同事……這些人只是和自己短暫地分享了同一段時光而已。
如今她常聯系的對象只有Summer。就算是這種關系也隻建立在網絡上,網絡也可以在瞬間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但也僅僅止步於此。
“蘇總,我想問您……”
電梯裡,邵止岐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一概不知,大腦也一片空白,所以她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蘇昕頭也不抬地看著手機回答:“嗯?是問工作內容嗎?沒事的,你就跟在我後面,偶爾拿出我讓你帶的記事本寫幾句話,裝裝樣子就好了。別怕。”
第三次說了。
我難道在發抖嗎?為什麽一直在安撫我?邵止岐看了眼自己的手:才沒有在發抖。她才不怕。
既然如此——邵止岐湧上一股衝動,她問:“那您來這裡是為了什麽?”
電梯裡沒有信號,那隻藍牙耳機的白光變成了紅色。蘇昕終於回頭看她,嘴角揚起來,很細微、不易察覺。
“沒什麽,就是來刺探刺探情報。”
她輕描淡寫帶了過去,電梯緩慢上升。明明是忙碌的上班時間,這班電梯卻一次都沒有停下。盡管極其罕見,也許偶爾也會發生這種情況吧:恰好這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人按下電梯的按鍵,只有19層的按鍵孤零零亮著,一分鍾的上升時間,電梯在巨大的商業機器裡孤立無援,順著深邃如深淵的電梯井移動。
邵止岐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從現實世界裁剪出來的黑洞之中,和蘇昕一起。
事到如今她才發覺距離感這東西確實存在。就在這半米的距離裡,明明眼睛能看見蘇昕的背影,耳朵聽著她的聲音,鼻間也能嗅到她的香水氣味。但邵止岐卻能清晰感知到:蘇昕和自己身處於兩個世界。
電梯門終於打開,蘇昕邁步向前,這是一個義無反顧踏入荒蕪之地的拓荒者,她身後躲在電梯裡的是一隻將要面對新環境,陌生的業界,還沒有什麽說服力的新上司。按理來說一定會感到不安與恐懼的小動物。
這隻小動物,可能是一隻小狗,可能是一頭小牛犢。高大的她表面沉默鎮靜,靈魂卻四肢顫抖,快要哭泣。
蘇昕有可能已經發現了,也有可能和其他人一樣被自己騙到。因為邵止岐從小到大都很會藏,她生來就是不動聲色,不著痕跡的一個人。
至於這位新上司到底是如何想的,邵止岐並不清楚。最有可能的答案是她不在乎。
想到這裡邵止岐抓緊手指。電梯門就要關閉,她心裡在想:
我真的一點都不了解蘇昕。可是,我——
電梯門逐漸關閉的那一條空隙之中,邵止岐也邁開步伐,義無反顧跟了上去。
我還想再聽一次。
想聽她說:別害怕。
邵止岐知道的,之所以緊張的心跳聲會慢慢平緩下來。之所以願意一次又一次跟上蘇昕,是因為她知道,這句話的背後含義其實是:
有我在。
所以別怕。
第11章
把飲水機安裝好後邵止岐又去搬了幾箱子瓶裝水上樓,這棟辦公樓雖然有電梯,但這幾天正好在維修,邵止岐隻好爬樓梯到7樓,幾趟下來累得跟條狗似的坐在地上低著腦袋直喘氣。
把水咕嘟咕嘟倒進飲水機裡後她終於喝到了自己辛勤勞動的結晶——一個紙杯子裡的礦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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