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蘇昕自己叫的餐廳??,一下子忙到晚上,屋子裡很亂,她叫了清潔工來處理,自己出門去酒店裡走走。出門時她經過邵止岐的房間,計算了下,認為她應該還沒有醒。畢竟昨天她是徹夜工作,早上七點多才去睡覺。這是和她一起工作的李楠告知她的。
當然,是李楠主動告知。蘇昕不會問,所以她很慶幸李楠交代得很清楚——或許還有些可惜。如果李楠沒有告訴她,那麽她此刻一定會敲開這扇門。
落差就是指,像是從春天到了冬天。溫度,對時間的感知,心情。
蘇昕出酒店後叫了輛車,這家酒店離瀑布很近,十多分鍾就能到。她來到昨天和邵止岐一起去過的觀景塔,走上看台,靜靜看著夜晚的尼亞加拉瀑布,和昨天比水流少了一些,凍住的部分變多了。正在疑惑為何,雪便悄然下起,打濕蘇昕的肩頭。
還想發會呆——誕生這個念頭的蘇昕發覺自己居然開始習慣於發呆,渴望在緊促生活裡得到片刻喘息。這大概不是什麽好事。蘇昕把那個松弛下來的自己抹殺掉,說服自己不是前幾天的旅途和此刻落差太大。而是僅僅幾日的旅途和她三十多年的人生落差太大。現在這樣才是正常的。她得回去。
回酒店後打了幾個電話,深夜臨睡前蘇昕又看了眼藥的采購狀況。真糟糕,在這邊的話得開出單子才能買,但她沒時間去看醫生。國內的話又缺貨……真糟糕。
1月6日她打車出門,不少人為了她專門來到水牛城,希望和她私下交談片刻。在這個發達的現代社會仍有不少人習慣於遵循傳統的會面方式,半個世紀以上的沉澱使這類人往往非常重要,蘇昕不得不去。
半夜她疲憊歸來,看著電梯裡標注出的酒店設施,發覺上面標有室內泳池。太累的話去遊一次泳也不錯,她站在電梯裡想。在國內的時候她就偶爾會去游泳放松。之前在車上的時候蘇昕問過邵止岐會不會游泳,邵止岐局促回答:“我是旱鴨子。”
蘇昕笑了:“怕水?”
邵止岐誠實回答:“應該是太不會害怕了。所以下水後只會沉底,遊不起來。”
然後她說了自己小時候學游泳時發生的事,蘇昕被她逗笑,不知是覺得那個畫面好笑還是覺得小邵止岐可愛,又或者是在想邵止岐那時候就好特別。果然是她。複雜奇妙的心情最終化為一句欺負人似的:“那我一定要帶你去遊一次泳。”
當時邵止岐露出的強烈不安讓此刻的蘇昕也慢慢露出微笑。舌尖似乎漸漸生出些味道,她重獲了些許味覺——昨天吃晚餐的時候就發現了,她這兩天又開始食之無味。
經過邵止岐的房間時,她猶豫了下,在想要不要任性一次。她好像快到極限了。好奇怪,以前從不會覺得自己正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但現在的她卻如此敏感。她變得脆弱了?不可以這麽想。
猶豫間一條短信發了過來,蘇昕點開來看。然後整個身子像是投降了似的垂落,彎腰曲背,老去,變小。
沒事。
十秒後蘇昕再次站直,挺背,扭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沒事的。
她在行李箱裡胡亂翻出護照,收拾到一半的時候跪在衣物堆裡幾乎揉碎了憔悴的臉。一牆之隔的邵止岐應該正在開會,蘇昕突然在想三年裡的她是否也是如此度過。
她自嘲地笑了下,自言自語:“我好像有點小看你了……邵止岐。”
1月7日,徹夜難眠的蘇昕拖著行李箱離開酒店。艾歐娜安排接送她的司機已經到樓下了。蘇昕沒和邵止岐說自己的行程,反正最晚今天也能回來——盡管她上車的時候覺得再回到這裡的那一刻簡直遙遙無期。
轎車開過彩虹橋,檢查過護照後蘇昕進入了加拿大。是艾歐娜的主意,昨晚她發來的短信為她安排了這次酒會:你怕打草驚蛇,那就別在紐約見面了唄。反正有誠意的人一定會來的,正好我也想介紹幾個加拿大的舊友給你認識。
說是舊友,但一定是她認為會對蘇昕有所幫助的合作對象。蘇昕並不覺得跨境這個行為有什麽實質上的差別,互聯網時代消息傳播極快。但確實,她可以通過這次會面看出誰是有誠意的。蘇昕於是答應了下來。
中午,蘇昕來到了多倫多的天龍塔,之前在紐約境內觀賞瀑布時隱約就能看見這座塔的模樣。是這座城裡最高的建築物。
該塔頂部的旋轉餐廳被包場三個小時,蘇昕穿的西裝,在這種誰都知道她的場合,她不需要刻意彰顯自己的存在——她只需要盯住每一個來客的眼睛,推測出他們的用意。
就是這種場合也仍有不會看眼色的人奉承她說:“您那晚的裙裝,真讓人難忘。多可惜,以為今天還能再見到。”
蘇昕回顧了一遍那晚的自己,確實出場驚豔。但她後來大部分時間除了在那些舞台間碾轉,基本上還是在和賓客們交談、碰杯。但還是會有這樣的人,蘇昕記得自己和他交談過,可到最後他還是隻記得她的美麗,忘記她的能力。
又或許他只是單純以為這話會讓蘇昕開心。也許他本意是好的——
不。我不想忍了。
蘇昕本就深受戒斷反應困擾,她升起一股強烈的厭煩,搖頭,冷笑:“其實我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穿裙子了,這樣,也許您就會記得我說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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