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裴晏晏輕“嘶”了聲,小臉皺成一團,大事不妙的樣子。
她身後窗戶忽地打開來,從中探出隻纖細的手和一截雪白的皓腕,攤開手心,像是在討東西。
緊接而來的,是一道清冽如寒泉的聲音。
“江如練的檔案?給我看看。”
這下子顧曉妝的臉也垮下來,她哪知道卿前輩也在這裡。
她余光瞥見裴晏晏朝她點頭,意思是可以。
妖管局每十年歸檔一次,紙質檔案分兩地存放,其中一個是妖管局本部,另一個自己定。
顧曉妝拿著檔案,輕輕放到卿淺手上。轉身不敢再回頭,快步回到梨樹下。
裴晏晏抬了抬下巴:“坐。”
還平易近人地給她倒了杯熱茶,看樣子是想嘮嘮嗑。
完全不懂這位小掌門意欲何為,但她都這樣說了,顧曉妝也只能從命。
她剛坐下,裴晏晏就拋出個問題:“你猜江前輩為何能留在妖管局。”
顧曉妝一臉懵逼:“因為她太強?”
裴晏晏搖頭:“這只是其中之一。”
“根據妖盟和人族互助友好協議,每片區域只能有一隻大妖。妖盟S區裡其實已經有一隻了。”
“然而前輩表現良好,主動為人、妖兩族和諧相處牽線搭橋。打趴了S區那隻熊貓,還逼迫他簽訂了不平等條約。”
裴晏晏滿臉意味深長:“妖管局需要一隻大妖,好與妖盟溝通,於是就將江前輩留了下來。”
她話沒說完,最好是一只能聽話、能控制住的大妖。
這抑揚頓挫的語調、情感豐沛的聲音,把顧曉妝唬得一愣一愣的
“啊?這是我能聽的事嗎?S區的大妖是隻熊貓?國寶可以打嗎?”
裴晏晏不動聲色地瞥了眼窗戶那邊。
電光火石間,顧曉妝的情商上線,明白了。
這番話不是給她聽的,而是為了裡面那位氣質清冷的美人。
說白了,也就是借由聊天的名義為江如練說點好話。
難怪她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掌門人,原來是掌握了說話的藝術。
不要直接的,要先繞他個一百八十道彎,盡顯高深莫測。
她演技浮誇地鼓掌:“原來如此,佩服佩服。”
裴晏晏嘴角抽了抽,有些懷疑這姑娘是怎麽進到隊裡的。
沒過多久,耳邊傳來“咚”的聲脆響,像是指節敲在窗戶上。
卿淺看完了。
檔案又被取了回來,還沒封口。
裴晏晏抖出來幾頁,放在桌子上,兩個人都能看見。
密密麻麻全是各類警告。
上班遲到早退、莫名偏離任務地點、頂撞上級……
看得顧曉妝眼花繚亂。
莫名的,裴晏晏語氣沉了下去,捧著茶杯也不喝,目光不知落到了哪處記憶裡。
“江前輩幾百年來從未殺過一人,甚至最嚴重的也不過折了某人一臂,還是能裝回去是那種。”
比起其他動輒填埋一座城、冰封一個鎮的大妖,簡直是人畜無害小可愛。
“她也就是囂張了點、嘴毒了些,處事不會太過分,停雲山對此心知肚明,甚至妖管局那幾個老頭子也知道。”
顧曉妝讚同地頷首:“江隊是挺好的,只要不加班,那就是理想中的上級。”
主要表現為只要不湊到她面前,她就會當你不存在。
她歎了口氣:“老一輩人太固執己見,對妖族算不上友好。誰都知道江隊和那幾個人族不和。”
大概是聊到了興頭上,裴晏晏擰著眉踢了踢桌子腳,滿臉嫌棄遮都遮不住。
“確實,現在師叔祖出關,他們更是有恃無恐,敢把張天師和她安排在一起。賤不賤呐。”
她甚至不繞彎了,直接大大咧咧地吐槽。
顧曉妝有點沒聽懂:“有恃無恐?”
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就在顧曉妝探究的眼神裡,裴晏晏緩緩捂住臉,從指縫間擠出細小的聲音。
“糟糕,光顧著聊天,說錯話了。”
“他們又聽不見,你隨便罵。”
裴晏晏不捂臉改捂耳朵,趴石桌上,眼皮也耷拉著,相當喪氣:“不是這個……唉,說不清楚。”
昨晚,她去給卿淺送食盒。
隨口閑聊道:“師叔祖也要去塗山?”
“嗯。”
後者眉眼疏冷,動作卻很仔細。
裝好竹米飯後去舀湯,突然就問了她一個問題:“江如練這幾年出過S市嗎?”
裴晏晏想也沒想:“沒有。”
“為什麽?”
“誰知道呢,明明以前輩的能力,就算偷跑出去妖管局也抓不到她。可能這裡有什麽她很在意的東西吧。”
她剛說完,卿淺準備盛進食盒裡的湯忽然灑出來幾滴,濺到了桌子上。
裴晏晏隨手抓過軟帕擦乾,放東西的時候驀然瞅見卿淺垂眸。孤零零地站在灶台前,明明是煙火氣十足的地方,她竟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落寞。
她那時就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沒想到第二天又沒管住嘴。
裴晏晏一聲不吭,咕咚咕咚地飲茶,不肯再談。
這就如同沒有結局的故事。
聽得顧曉妝如鯁在喉,隻想給自己找點事做,好忘掉它。
事情很快來了。
卿淺沒由來的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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