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當即朝白雲歇睨過去,意思是還不快滾。
白雲歇“嘖嘖”幾聲,隨後換上張恭敬十足的臉。
“出入昆侖哪是什麽隨便的事,我只是一介普通修者,還望閣下指條明路。”
鳳凰冷笑:“我把你丟下去。”
尖銳的風劃過耳邊碎發,白雲歇一回身躲過去,又後退好幾步。
她裝得愁眉苦臉:“欸,使不得。上山的時候就去了我半條命,再來一次我不得直接埋了?”
本來就憋著股氣的鳳凰,聽完這句就更炸毛了,她就沒有見過這麽得寸進尺的人!
提要求就罷了,還總揣著些有的沒的小心思。
她正想把白雲歇一屁股踹下去,就聽身邊人開口:“可以走歸墟。”
白雲歇眨眨眼睛:“嗯?”
樹妖認真道:“歸墟,魂魄泅渡之處,入口在九井。沿水脈往東一直走就能出去了。就當是謝謝你的幻術。”
何止白雲歇,連鳳凰都是第一次知道這事。
這是可以說給外人的嗎?!萬一被白雲歇賣了怎麽辦!
她恨鐵不成鋼地盯著樹,後者回以相當純粹的茫然。
哦對了,她的樹沒接觸過人,不知道這些家夥有多狡猾。
偏偏心地善良,最容易被騙了。
鳳凰已經開始考慮起,要不要把這隻兩腳獸的記憶抹掉。
眼見鳳凰的眼神越發不善,白雲歇連忙溜之大吉,生怕對面反悔。
白影轉瞬出現在十米開外,鳳凰勉為其難地放過了她。
等回到神木上,她又苦口婆心地叮囑樹妖:“人族心眼多,我不喜歡。你也少和他們來往。”
樹妖乖乖頷首,眼巴巴地盯著她。
鳳凰沒注意,還在絮叨:“還有,以後盡量不要出現在別人面前。”
樹妖揪揪她的衣袖,語氣柔和:“你坐過來點。”
鳳凰不明所以地轉頭。
下一秒,身邊靠上來一個柔軟的身體,淡雅的木香氤氳在空氣中,樹妖的詢問隨之而來。
“我可以靠著你睡嗎?”
鳳凰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沒回答,衣袖就又被揪緊了點。
樹妖微微仰著頭,睫毛顫動如蝶翅:“不可以嗎?”
振翅的蝴蝶撥動了心中的那一根弦,鳳凰不自在地轉過頭,避免與她四目相對。
“倒也不是,可是為什麽——”
“突然就想離你近點。”
肩頭一沉,樹妖當真靠了上來。
她拈了縷白發放在手中把玩,聲音輕快:“我想告訴你,我今天見到海蚌了,會產珍珠的海蚌。”
鳳凰木愣愣地望著夜幕下的星辰,余光卻逃脫了控制,去捕捉樹妖發絲上躍動的浮光。
“你撈珍珠的時候,羽毛會不會打濕?會不會難受?”
有那麽一瞬間,鳳凰想點頭來著。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為什麽會想要撒謊,因為身邊人的語氣太過關切了嗎?
鳳凰最後實話實說道:“我都是抓一隻鮫人,威脅它幫我撈。”
心思卻歪到了十萬八千裡外,開始想著要不要建一間小木屋,畢竟天天這樣睡可不太舒服。
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直到樹的氣息漸漸平緩。
她像是朵汲取熱度的菟絲花,纏繞在鳳凰的手臂上、肩膀上,軟得不可思議。
鳳凰正準備睜著眼睛熬一晚上時,聽見了耳邊傳來的呢喃。
“為什麽沒有你陪著,那些風景就沒意思了呢……”
她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想把身邊人撈進懷裡瞧瞧。卻又覺得不妥,克制住了。
要不還是建一間木屋吧,把它當做自己和樹妖的家。
*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鳳凰的直覺確實管用。
自從白雲歇知道了從歸墟直達昆侖的密道,隔三差五地就來拜訪一番,美名其曰交流心得。
氣得鳳凰差點沒把人烤了。
可她並非空手而來,她遞給樹妖的包裹裡、厚厚的一遝全是書,人族的書籍。
講山川、講草木,講精妙絕倫的機關術,各式和稀奇古怪的故事。有的甚至還配有精美的插圖。
從樹妖好奇地接過第一本書,看了大半個下午開始,鳳凰就徹底沒了脾氣。
這人還殺不得,她磨磨牙,面無表情地想,得等到她教自己的樹習完字。
她自己可看不懂那些亂七八糟的句子。
幸好樹妖學習速度極快,對於人族的知識幾乎是過目不忘。
書一本本地看,知道得也越來越多,甚至開始琢磨起給鳳凰的竹子取名字了。
鳳凰覺得有些不是滋味,她自己都還沒名字呢,怎麽輪得到那些死物?
她擠到樹妖面前,大方地提要求:“你給我取個名字吧。”
向來沉穩的樹,眼底倏爾閃過一絲無措:“妖的名字很重要,讓我來是不是……”
鳳凰覺得很對,便又改變了主意。
她仰起頭,並且自信挺胸:“那我要叫凰凌天。”
短暫的沉默後,樹若無其事地接過話題:“……還是我來吧。”
她蹙眉沉吟半響,小心翼翼地向鳳凰征求意見:“叫江如練,如何?意思是夕陽下、像絲綢一般流淌的江水。”
她沒有說完,這是她心中源源不斷,沁潤萬物的江水,是鳳凰提過的雁陣驚寒、漁舟唱晚,是徬晚最令人心動的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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