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片刻後,樹葉簌簌作響,仿佛是誰的歎息。
“但我還有很多時間。”
鳳凰楞了一下,頭頂的呆毛被風吹倒。
她想起昨天樹還說過:“我見過和你一樣的妖。”
可早在千年前,她的母親便戰死魔域,父親自焚殉情,她是最後的鳳凰。
樹說的見過,是在多久前?幾百年、還是幾千年?
她根本不是什麽新生的小妖怪,而是不知道比自己年長多少歲的大妖。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沒離開昆侖,所以才對外界的事物如此不了解。
連珍珠和海蚌都沒見過。
換做自己被困在這個地方,年年歲歲都是同樣的風景,一成不變,她真的會發瘋。
鳳凰沒收那朵花,還道:“你等著。”
或許是出於某種微妙的同情,她非但沒按照原計劃找地方睡覺,還來昆侖來得更勤快了。
每一次都會帶回來點小玩意兒,如果太晚就直接在昆侖歇下,順便給那隻樹妖擋擋風。
“我給你帶了貝殼,貝殼裡面也有珍珠。”
她把自己珍藏的大紅色扇貝推給小樹芽看。
樹晃晃葉子表示知道了。
“這是紅翡翠,一種石頭。”
她挑出自己窩裡最剔透的紅翡翠,炫耀一番後塞進樹洞裡。
樹又開出朵小花,但是鳳凰沒收。
她從遙遠的北溟帶回來一竹筒海水,二話不說全倒在嫩芽上。
隨便介紹:“北溟海的水,你能嘗出水的味道嗎?”
這一次,樹靜默不語。
就在鳳凰上躥下跳、絞盡腦汁地想向她描述“鹹”這種滋味的時候,只聽劈裡啪啦一陣亂響,無數蹦噠的水珠濺了鳳凰滿身。
鳳凰懵逼甩毛,罪魁禍首這才悠悠評價道:“難喝。”
許是為自己的惡作劇心虛,還沒等鳳凰說話,樹就主動找話題。
“不會無聊嗎?你說你已經去過很多次北溟了。”
鳳凰決定不和小可憐計較,烤幹了自己的羽毛後又變得蓬松起來。
在純白的枝椏間,這隻大紅色帶尾巴毛球極其顯眼。
她搖頭:“不一樣。”
樹繼續追問:“為什麽不一樣?”
鳳凰沉默,這該如何向她解釋。
解釋自己從分享中獲得的喜悅、和那找到“同類”的隱秘竊喜。
從前她遊歷四方,沒有固定的落腳點、更沒有目的地,每一次振翅都是出發。
而如今,她的羽翼劃過北溟的海浪,想的卻是昆侖的落日。
她所懷揣的期待比以往更多,她所擁有的欣喜更在歸來之後,在這顆不變不移的樹上。
許是見她久不說話,樹徑直道:“如果哪天你找到睡覺的地方了,可以提前告知我嗎?”
“當然。”
樹並不知道這隻鳳凰到底是怎麽想的,但她帶回來的東西是越來越豐富了。
上到珍貴的珊瑚枝、寶石和各種各樣的靈草,下到路邊普通的野花、沙漠中的沙子甚至還有人族的書籍。
珊瑚枝鳳凰拿來串風鈴、靈草則全部搗成藥汁倒樹上,美名其曰“大補”。
至於那本書,她認識人族的文字,但看不懂這些奇怪的句子。
如此數月後,某個溫暖的春天,昆侖的雪線下開出了連綿不絕的野花。
鳳凰帶回來了一瓶種子。
她用爪子摸出來一枚:“玉竹的種子,我要把它種在昆侖。我隻吃它,所以玉竹生長的地方就是我的活動范圍。”
說完直接松爪,任由那枚翠綠色的種子落入樹下的泥土中。
風鈴叮咚響了好幾聲,鳳凰穩穩當當地站在原地,再沒有別的動作。
樹感到茫然:“這樣就可以了嗎?”
“不知道,我不會種竹子。”
樹:“......”
鳳凰:“......”
氣氛逐漸尷尬,她訕訕地撥弄種子,有些無措。像這種嬌貴的靈植,怎麽可能隨便種成。
她也就是碰碰運氣:“聽天由命,種不成就算了。”
鳳凰垂頭擺爛,那瓶種子卻晃晃悠悠地飛到半空中。
空間突然泛起水波,猶如墨入清池般,瓶身上突然出現了一隻白皙纖長的手。
接著以此為起點,勾勒出女子窈窕的輪廓。
女子搖搖種子,鳳凰聞聲抬起頭,瞳孔驟縮。
大變活人了!
神木純白的枝乾上坐著個同樣雪白的人。
一隻腿曲起,身上隨意裹著的白綢遮不住細膩的肌膚,也露出了圓潤的肩。
白到晃眼了,鳳凰頭上的翎羽逐漸炸起。
而那雙水墨畫似的雙瞳、和右眼角下的淚痣,更是直接將一顆心撞得悸動不止。
人間春山不過如此。
鳳凰開始結巴,爪子沒踩穩差點滑下樹。
“你你、你——”
那人歪頭:“嗯?”
是聽過千百次的嗓音。
曾經被自己精心呵護過的兩葉嫩芽還在俏麗地生長,而面前的女子是誰更不用多說。
鳳凰鳥臉上出現了人性化的懵逼:“這葉子不是你本體?”
女子嘴角牽了牽,但沒笑,隻拿一雙盈盈的眸子望她。
態度真誠又無辜:"我沒說過。"
言外之意是你自己誤會了。
鳳凰當即窒息,她無數次對著那枝嫩芽噓寒問暖,而這妖就在面前看著,也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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