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走近一些，秦愫便看到了燈籠下面那張寫了歪歪扭扭字跡的紙條。

　　秦愫仔仔細細疊好紙條，打算將這張紙條和那張寫了“我的新牙”的紙條一起夾進書裡，又提起花燈，打開袋子拿出了袋子裡的月餅。

　　“真醜！”秦愫看著月餅的形狀挑了挑眉，眼底卻生出了一些笑意。

　　伴隨著隔壁放起的絢爛的煙花，秦愫將月餅放入口中，甜糯的蓮蓉在唇齒間化開，就如同隔壁那小姑娘看著煙花時萬分明媚的笑靨……

　　這一刹，在這陰暗的牆角，秦愫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也有點高興了起來，仿佛在這充滿血腥仇恨的人生中忽然覓得了一片喘息之地。

　　花燈發出的光陪伴著她，就像那位大言不慚說要護著她的小姑娘，護著她走過那重重疊疊、曲徑通幽的山石，看到一個臉上蒙著黑布、渾身透著血腥的蒙面人……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送她花燈的人給予的溫暖，在今後的人生中時時刻刻護住了她，讓她在遇到的各式各樣的鬼蜮算計，每每即將被黑暗吞噬、失去理智時，只要一想到那個人，便不會迷失方向……

　　*

　　唐歡就這樣和隔著一道牆的秦愫有了聯系。

　　而且隨著她輕功的愈發嫻熟、天氣的變冷，唐歡不再約著和秦愫在牆下見面，她摸清了秦愫的閨閣所在，一點兒也不客套地登堂入室，直接偷溜著進了秦愫的房間。

　　在被繼母推進水中之中，秦侍郎給秦愫換了院子，秦愫有了一個單獨的小院，恰好靠近兩府的這堵牆。

　　秦侍郎也為秦愫派了侍奉的婢女，但秦愫似乎從之前的落水中受到了驚嚇，不喜旁人跟隨，婢女們本就不怎麽想跟著這個不受寵的小姐，見到秦愫不讓她們跟著，便也樂得自在，一旦入夜，便自發地呆在房間不出來。

　　秦愫的房間是客房改造的，明面上看起來似乎什麽也不缺，卻冷冰冰的一點兒也沒有人氣。

　　唐歡玩心大，剛開始在秦愫的房間裡並不能待多久，秦愫注意到了這一點，漸漸的，秦愫房間裡便逐漸多出了一些兵書，投壺……

　　秦愫長得好，說話又溫柔，人又聰明，會教唐歡巧妙地懟書院裡那些看不起她的女孩子，教導唐歡課業，房間裡玩的東西也多，每次唐歡過去秦愫都會有新玩意……

　　唐歡越來越喜歡這個完美無瑕的好姐妹，在秦愫房間裡待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天氣越來越冷，逐漸入了冬。

　　隨著突如其來的一場冬雪，溫度驟然降低，唐歡也變得憊怠起來，極為不想出門，隔了幾日天氣好點，想跟秦愫炫耀她哥哥為她買的新披風，唐歡晚上溜過來尋了秦愫，這才發現秦愫面色極為蒼白，雙手時不時揉著額頭，似乎已經生了病。

　　但即便是生著病，秦愫也為唐歡就著炭盆烤了唐歡最喜歡的小紅薯。

　　“秦姐姐，你晚上是不是沒有灌湯婆子？”

　　“你被子是不是很薄，沒有穿厚的寢衣？”

　　“是不是晚上忘記了熄炭盆？”

　　……

　　唐歡看著秦愫難受的樣子，隻覺比秦愫還要難受，忍不住學著娘親關切她時候的樣子，一一詢問出聲。

　　唐歡原本只是不知道怎麽關切人，學著娘親隨口一問，在聽到秦愫的回復之後，卻是瞪大了眼……

　　她這才知道，秦愫冬日裡連一個湯婆子都沒有；縱然秦愫回答說被子不薄，但唐歡摸上去秦愫的被褥卻極為冰涼；她打開了秦愫的衣櫃，秦愫也沒有適合穿的、厚點的寢衣；而秦愫晚上根本沒有熄滅炭盆——晚上冷，她這幾日晚上一直整晚燒著炭火取暖……

　　唐歡越聽下去眉頭就越皺越緊。

　　不像往日那般在秦愫房間裡賴到深夜，唐歡這番卻是鼓起了臉頰，在秦愫房間裡呆了一會就離開了房間。

　　若是往日，秦愫的九曲心腸自會思量一番是不是有什麽事惹了唐歡不悅，會拉著唐歡一起商量，然而這天頭實在是太疼了，秦愫根本沒有心力去思量這些問題，便打算將事情都延後，過一日再說……

　　唐歡走之後，秦愫如同往日一般強撐著又看了一會書，眼睛酸脹得厲害，頭越來越沉，不知不覺之中就進了半睡半醒的狀態，再次睜開眼時，便看到唐歡叉著腰，鼓著臉頰怒氣衝衝地站到了她的面前——

　　“秦姐姐，你若是再這般不顧惜身子，我日後便、半個月不同你玩了！”

　　秦愫忘了關嚴實唐歡平素進出的那扇窗，也沒想到唐歡會去而複返，看著唐歡如同炸毛小獸一般凶巴巴的模樣，知道唐歡是真的生氣了，縱然頭疼得厲害，卻是立即開口道了歉：“是我的錯……”

　　她這段時間已經徹底摸清了唐歡的脾氣：小姑娘被家人嬌養著，脾氣雖然不大，卻也有些小性子，吃軟不吃硬。

　　若是秦愫同她爹那般強，唐歡少不得同她吵起來，然而聽著秦愫低低的聲音，看著秦愫虛弱蒼白的臉頰，唐歡一下子失去了言語——

　　這不能怪秦愫姐姐的。

　　她不像唐歡，有母親方方面面看顧、叮囑著這些事情，秦愫姐姐出生就失去了母親，後母又極為惡毒，她根本不懂得如何看顧她自己……

　　唐歡抿起了唇，怒火一下子便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心疼。

　　然而畢竟年紀小，唐歡並不知道如何描述心中的感受，只是鼓著臉頰，拉著秦愫坐到了床上，關起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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