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幾年, 秦歡殞命的那一日, 她都會認真地去絕命崖下, 幫秦歡打理墓碑。
她本就是萬年難遇的天才, 根骨超越眾人,再加上勤奮,她的修為以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飛速提升。
在和魔族對戰時,秦愫知道了體內清心玦的用途,但她卻並不覺得歡喜,那是那個眼眸明亮的女孩,生命最後的瞬間給予她的饋贈。
她寧可不要這饋贈。
在練劍的同時,她亦是開始學習藥理煉丹,此後,再沒有藥草丹藥可以瞞過她的眼睛、讓她昏迷。
她的生命中來了很多人,這些人在她的人生中就像是絢爛的煙花,很快就消失不見。
父親死了,長老中也很多人亡故。她最後收下了一隻靈獸玄鳥,那隻靈獸冒失莽撞,時常惹禍,卻能給她死水般的人生帶來些許波瀾。
她夜以繼日,飛速地成長著,最後終於狹路相逢遇上了魔王,禦劍站在了魔王面前,一如當年秦歡面對魔王時一樣。
那一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打鬥到了最後,拚搏的是意志和信念。
魔王畏懼死亡,她卻銳不可當,最終她獲得了勝利。
魔王消失了。
秦愫的傷養了很多年。
在魔王從世間消失的那些年,世界開始逐漸重新變得熱鬧了起來,人們歡慶著新生,人間一片欣欣向榮。
然而秦愫好像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目標,隻覺日子過得無比漫長。
她的修為早就已經能夠飛升,但她卻選擇了休眠。
她也不知道為何,總覺得魔王並沒有死亡;而在她感覺到萬事無趣、考慮著應該飛升的時候,心口清心玦所在的地方,總是會悄悄發燙。
有人用生命在她心口烙下了一個印記。
她不知道何謂那人口中的“快活的人生”,卻知道那是那人最真摯的祝願,讓她覺得應當再等一等。
漫長無望的時光裡,她學會了吹笛。她似乎不是很快活,卻也不能說是不快活,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事,都漸漸到了笛聲裡。
或許那天真爛漫的小姑娘並不會懂,但至少笛聲能代表她告訴那人,她現在還在活著,在努力好好活著。
漸漸的,當年的小孩們長大成了老叟,再後來,故人們都去了黃泉之下。
鬥轉星移,山河巨變,一下子便到了千年以後。
千年的時間,天玄門全部換了一批人,除了極少數門人,人們已經忘記了她的名字和容貌。
她住在高高的日照峰,看著這遼闊無垠的人世,一日日不停休眠。
直到那一日——
秋風瑟瑟,她再次感覺到了那一絲一閃而過的魔氣。
心中湧起“果然如此”的宿命感,身體似乎重新又充盈起了力量,秦愫睜開了眼——她決定分出一抹神識,去查探魔氣的來源。
她搖身一變,成了天玄門的師姐秦愫。
她的坐騎玄鳥千年來沒有成長,嫌洞府冷清,她便用萬年菩提木捏一個殼子,將玄鳥投進去。
原本她只是想隨手捏個殼子,可當殼子捏成之後她卻愣了一瞬——那殼子,儼然便是當年秦歡的模樣。
如若成功活到了後來,想必秦歡應當就是這副靈動嬌憨的模樣。
因此,當後來唐長老問她該給玄鳥取一個什麽名字的時候,她晃了晃神,本能地便說出了一個“歡”字。
秦愫在天玄門當師姐當了好些年,那一縷魔氣之後一直沒再出現過。
然而當秦愫打算回歸本體的時候,玄鳥的殼子裡卻突然進了一個異世孤魂。
秦愫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眸,胸口忽而便覺得有些酸脹,宛若故人重逢,一時間竟湧起了一些久違的喜悅。
她眨了眨眼,鬼使神差的,朝著那女孩伸出了手,宛若千年之前,看著那個甜甜抬眼、喊她“師姐”的女孩——
“師妹,過來。”
……
她也沒想到,便是這一日,她枯燥的人生開始綻放春光。她遇到了秦歡口中說的——即便是想到,便會覺得無比歡喜的人。
*
唐歡被那團白光舉托著,慢慢出了無望墟。
所有的畫面在她腦海裡盤旋,腦袋無比脹痛,按理說應當已經知曉了始末,但唐歡總覺得還有什麽無比重要的東西被遺忘了,然而無論唐歡怎麽努力想都沒想起來。
身體倏地一冷,腳下的白光消失,唐歡被托舉著出了無望墟,摔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周圍無比喧囂,炸聲四起。
在通天閣前,象征著無望墟的深孔孔徑已經大了數倍,裡頭翻湧著無數黑色的魔氣,此時魔氣已經填滿了洞口,開始斷斷續續逸散出來。
而代表著天道製衡的孔洞,裡頭的白光已經黯淡無光,所剩無幾。
天空陰雲密布,周圍的光線暗了下來,狂風大作,風力之大,似乎要將人從地上掀起。
唐歡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強撐著站直了身體。
密密麻麻的雲層下,時有閃電閃動,遠遠的,似乎有一個金色的大陣籠罩著一群人,但在散溢出來的黑色魔氣侵蝕下,那個大陣需要不斷地有靈力注入,大陣忽暗忽明,顯然其中的人已經不能支撐太久。
在柳翡有備而來的宛若洪流般滔滔不絕的異世入侵面前,本土人們的力量無比微弱,宛若狂風暴雨之中的一葉扁舟,下一刻便會被世道翻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