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不夠敏銳,隻想著找那些巨頭的破綻,對這處不同尋常後知後覺。
那麽,如今的問題是,蔣剛怎麽跟朔荇人勾搭上的?他能得到的好處無外乎是升官加爵,這想必就是動機了。
私以為,這其中必定有一個大人物的手筆,否則朔荇人不可能把寶全押在一個京畿衛首領身上。
“這個大人物會是誰呢?”我問月麟。
月麟道:“回陛下的話,娘娘口諭:君上且暫坐高堂,臣為君平四海湯湯。”
我不由得笑了。這句話祝長舟在為我黃袍加身時就說過,當時我就信了五個字:“平四海湯湯”。我信她有平天下的能力,卻不信她是為我、她能讓我穩居廟堂。
但我現在十五個字都信了。
殿門大開,朕的小將軍在廊下淨了手,扶正了珠翠,一步一步逆著光走向朕。
我忍不住嘴角上揚,衝她張開雙臂:“給朕抱抱。”
祝長舟立時解了染血的外裳,飛撲入懷:“臣知道了!”
她與我坦誠相待之後,許是秘密有人分擔,日漸找回些孩子氣來,我煞是欣慰。我當然還是要等她到十八歲才談戀愛,十八歲之前大概也就隻能過過嘴癮,最多是姐妹之間的摟摟抱抱罷了。
我低頭看她鳳眼,鼻間絲絲縷縷的龍腦香:“知道什麽?”
“蔣剛通過誰和朔荇勾結。”祝長舟攬著我的脖子晃了晃手臂,好似在邀功,“陛下猜猜是誰?”
殿外跪著幾排人,京畿衛被混入了細作這件事,牽扯起來,很多人都脫不開乾系。老臣倒是各個都裝傻充愣,不是裝醉了,就是裝跟自己沒關系。
陸夏山倒是想進來,剛邁過門檻,看了一眼禦座,又自己退出去了。
朕臉皮厚得很,權當沒看到,逗懷裡的祝長舟:“難道是蔣猛?”
祝長舟背對殿門,渾然不覺:“不是。”
我佯作苦惱的樣子,想了想道:“難道是程丘?”
祝長舟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也不是。”
“好寶貝,”我笑道,“我是真猜不出來啦。”
“什麽什麽寶貝……”祝長舟雙頰飛紅,眼神飄忽,“是周其襄。”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斂了一些輕浮的神色,道:“證據確鑿?”
“還要等口供,”祝長舟還是不看我,“我在后宮行令時,看見陸鳳童與周家小姐好似是舊相識,請程攸宜旁敲側擊了幾句,便知陸鳳童去過北疆周元帥府,周家小姐那時正好去帥府探親,二人打過照面。”
我道:“你和程攸宜關系蠻好?是了,曾聽聞你二人是閨中密友。”
祝長舟終於嗔了我一眼:“總角之交罷了。”
“朕也沒說別的啊,”我十分綠茶地道,又在惹毛她之前轉移了話題,“陸鳳童和周其襄見面確實十分蹊蹺,但也不能斷言周元帥勾結朔荇。且等口供如何,若是果真如此,恐怕落璮城炸藥之事也沒那麽簡單。”
祝長舟深以為然。
我轉頭衝月麟道:“跟外面的說,今日不議事,各家把各家爛攤子收拾收拾。請義父進殿。”
祝長舟掙扎著就要下來,我又抱了一下才放開。
陸夏山進殿十分不客氣地飲了一大口九真倒的茶,我便叫侍女們都退下了。
殿內隻剩我們三人,我才緩緩開口道:“義父有什麽想說的?”
陸夏山放了茶盞,乾脆利落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我的身子微微前傾,眼神落在他的臉上。
我進了一步,他反倒後退一步:“我曾與你說過,‘外觀其形,形無其形’。”
我道:“不錯,這既是指我不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也是指你也不是自己身體的原主。”
“然也,”陸夏山笑道,“隻是這句話還有另一個歪解的意思。”
“歪解?”我疑惑道。
陸夏山道:“我外觀你形,形無內觀之形。”
他說得不算明白,我卻一瞬間福至心靈,一個猜測在我腦海漸漸成型,便感覺涼意絲絲縷縷從我的後背上竄出來。
我倒吸一口氣:“難道……”
陸夏山看著我,沒有灑掃道人的沉默散淡,沒有陸夏山本尊的暴戾多疑,甚至連我熟悉的浪子氣都沒有了。他的眼神很複雜,像是透過我的皮囊懷念什麽,又好似鏡中觀花、水中窺月。
這是我第三次見這個眼神了。
而今,我終於知道了這個眼神的來由——
陸夏山說:“我是陸一衡。”
第55章 治大國若烹小鮮
陸夏山說:“只不過, 你字浚之,我字禦之——憑虛禦風的禦。”
“浚之”這個字,是我自己取的。穿來時斷雲縣也受澇害, 我深受其苦, 便取了這個字。我不曉得這個時空對“禦”這個字有沒有避諱,但敢用這個字, 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陸夏山說完那句話,便沒有出聲, 我也沒有作聲。
陸夏山宴會前找過我,叫我小心,說會送我一份大禮。我那時候就知道他應當是和我穿同一條褲子的,但我沒料到某種意義上來說,她確實和我穿過同一條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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