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長的眉一直輕擰著，眉間泛起一道淺淺的褶皺。

　　“南和！南和！”顧笙一時情急，已不再連名帶姓， 拔高音量衝著臥室裡又喚了兩聲。

　　下一刻， 臥室裡終於有聲音傳了出來， 卻並不是在回應顧笙， 而是蘇南和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隔著門， 聽得不夠真切。

　　顧笙眉間的褶皺更深了，不再猶豫， 伸手搭在門把手上。擰開門把手，一下子推開了臥室門。

　　臥室裡沒有開燈。

　　借著窗外傾瀉進來的路燈， 只見一個人影正蹲坐在地板上，縮著身子，雙手抱著腦袋。

　　渾身止不住瑟瑟發抖，嘴裡不停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走啊！走開！”

　　這一刻， 蘇南和顯得尤為落寞， 還有可憐。

　　窗外， 是淋漓的大暴雨， “嘩啦啦”的雨聲挾以轟鳴的雷聲， 不絕於耳。

　　當看到眼前這一幕時， 顧笙一顆心一下子收緊了。鼻子一酸， 一雙琥珀色眸子瞬間變得濕潤。

　　顧笙站在原地頓了頓，終是邁步向前。扶著腰站在了蘇南和的面前， 垂下兩扇染上水汽的長睫， 探試著輕喚出聲。

　　“南和，是我。”女人的嗓音溫柔如水。

　　眼前， 蘇南和依舊抱著腦袋，只是沉默地用力搖了搖頭，好像根本就注意不到顧笙的存在。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嘴裡不停小聲自言自語地說著“滾”和“走開”等字眼，以及“不想再看到你”這樣的話。

　　臥室很靜，倆人中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屏障，不可跨越。

　　屏障使得蘇南和意識不到顧笙的出現，同時也讓顧笙無法看透蘇南和的內心。

　　顧笙第一次看到蘇南和犯病的樣子，第一次面對精神分裂患者，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南和，是我。”顧笙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蘇南和的發頂，輕聲細語地說著，“我是顧笙。”

　　一直埋著頭的女人突然背脊一僵。下一秒，猛地一個抬頭，仰起一張掛滿淚痕的素淨臉龐。

　　雙眼空洞無神地盯著顧笙，就像是一頭沒有感情的困獸，被囚禁在了走不出的童年陰影裡。

　　“南和。”顧笙再度輕喚出聲，聲線顫抖，眼淚不受控地大顆大顆滴淌。

　　“我是……笙笙啊。”

　　蘇南和仰著臉，安靜地凝視著眼前的女人，意識一點點清醒過來。下一秒，一把緊緊地抱住了顧笙的雙腿。

　　將臉頰貼在顧笙的腿上，緩緩合上一雙噙滿眼淚的雙眸。在蘇南和的精神世界裡，幻覺依舊沒有消失。

　　不遠處，蘇母依舊一臉心疼地望著她。以及，也望向了突然出現的顧笙。

　　蘇南和突然無聲地哭了起來，雙肩因抽泣而止不住地微微發顫，抱著顧笙的大腿就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怎麽也不肯松手。

　　蘇母探試著朝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這就是笙笙嗎？”

　　聽到母親說這樣的話，蘇南和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樣，突然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用自己的身體將顧笙護在了身後。

　　女人一雙猩紅的眼睛瞪著空氣，厲聲威脅道：“你不許傷害她！”

　　“……”顧笙有些懵，完全不明白蘇南和到底在做什麽，倒也默默配合，一聲不吭。

　　蘇母一臉委屈，卻也隻好停下腳步。遠遠地看著顧笙，視線最後停留在顧笙那高高隆起的孕肚上。

　　蘇母溫柔地笑了笑，眼角的魚尾紋也跟著顯露了出來，柔聲問道：“寶寶什麽時候出生？”

　　蘇南和冷著一張臉，回答：“還有兩個月。”

　　蘇母開心地重複道：“快了，快了。”

　　顧笙默默地站在蘇南和的身後，探出腦袋，先是看了一眼自言自語的蘇南和，又順著蘇南和的目光看了過去。

　　確定什麽也沒有，蘇南和在對著空氣說話。

　　說實話，第一次看到蘇南和這個樣子，顧笙內心是有些害怕的，可更多的是心疼。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好一陣，蘇南和終於不再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一個轉身，低著頭默默坐到了床沿邊，眼神黯淡。

　　顧笙也跟著來到了床沿邊坐下，眼裡映出蘇南和那張蒼白沒有血色的臉，輕聲問道：“你好些了嗎？”

　　蘇南和緩緩抬起眼簾，對上顧笙的眼睛。點點頭，沒有作聲。

　　顧笙釋然地松了口氣，下意識地伸出手。手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中，猶豫著想要收回。

　　蘇南和見狀，一把抓握住了顧笙的手，抓著對方的手貼在了自己臉上，默默流著淚看著眼前人。

　　蘇南和深情地望著顧笙，哽咽著道：“謝謝你，笙笙。”

　　“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讓我原本一直黑暗的人生突然有了光。其實我早就習慣了黑暗，甚至於可以過一直沒有光的日子。如果說這些年經歷的苦難是對我的考驗，通過考驗的獎勵就是能遇見你，我慶幸自己是如此幸運。如果生命重來一次，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同樣的人生。”

　　“因為這樣，你就能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這是蘇南和第一次說這樣動人的情話。

　　顧笙並沒有第一時間抽回手，而是由著蘇南和這樣一直抓著自己的手，貼著她那冷冰冰的臉頰。

　　故作從容地聽著蘇南和說完這一番話，心如刀絞一般，眼淚再一次盈滿眼眶，內心一片情緒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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